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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8

何以圆满 新屿 3717 2022-11-08 01:45

  那是一个南方小村子。夏季高温冬季温和。潺潺的河水没有冰封期静静地流经村子,看四时变化,听悲欢离合。

  村子里生长着一个叫做覃圆的女孩。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她出生的那天正好满月。所以她爸爸就着天上的那一轮皎洁的圆月给她取名覃圆,寓意圆满。

  她一直觉得这个名字颇为讽刺。

  那一年她才九岁,是个冬季放寒假的时候。她白天和奶奶在收了稻谷的田野里收集稻草。把稻草堆积成草垛。她的毛衣是旧得起球不合身了的,一弯腰下去袖子就会拉上来露出一截黄廋的手腕。手上面布满了裂纹,是冬日里干燥天气所致。

  覃圆把稻草捆成捆,抬头看了看只剩下草杆的田野。等沉寂了这个冬天,承载着希望的田野又该整装待发迎接新的一轮耕耘。她望着亲吻西山的夕阳,咧开嘴笑了。全然不顾干燥得已经开裂的唇因为这一笑渗出了血丝。覃圆眯着眼睛心里想,是啊,再过一阵子也该到春节了。女孩红扑扑的脸上是对未来无线的期望。

  她生长的地方不下雪。只是冬日天黑得快。一阵风吹过,原本因为劳作出的汗又徒然收缩,覃圆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她看了看不远处头发花白的奶奶喊到:“奶奶,我们回去了。天黑了要下霜了!”

  “哎!”奶奶应了一声。

  祖孙两到家已经是天蒙蒙黑。奶奶开始忙碌着给家里饲养的几只母鸡喂食。一边喂着一边学着“咯咯咯”地叫,仿佛像是哄孩子吃饭一样。

  覃圆用高压锅装了米,放在土灶上开始烧火煮饭。因为营养不良,九岁的她骨瘦如柴,站在灶台边像是立着的一根竹竿。她一面煮饭一面着手烧菜。打了两个鸡蛋在碗里,又切了一些韭菜搅拌均匀后等油温一高就把蛋液倒进去。油锅里发出“滋滋滋”的声音,顺带着香味也出来了。她拿着锅铲翻翻两下起锅。“奶奶,吃饭嘞!”

  覃圆家的房子是还是爷爷奶奶那辈用黄土建成的土瓦房。高高的房梁架在上头。房梁上悬挂着一颗小小的灯泡,散发着昏暗的橘黄色灯光。灯下是一张老旧的桌子拿来当做饭桌。祖孙两围着饭桌吃饭,韭菜鸡蛋是仅有的下饭菜。

  奶奶看着覃圆只是叹气,一只枯老得像树皮的手把鸡蛋夹给孙女。松弛的皮肤耷拉下来,似乎仅仅依靠那层皮支撑着。眼也花了,朦胧的灯光下看着孙女都有些不真切。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被拉去当兵打仗结果就没有回来。大概是人都是有韧性的,她拼死拼活一个人带大了一个儿子还有两个女儿。如今女儿都嫁人了。儿子生了个女儿为了赚钱和媳妇外出打工去了。

  “你爸妈也该回来了。”眼看着就到年关,奶奶看着覃圆慈爱地说。纹路粗糙的手摸了摸覃圆分叉发光的头发。

  覃圆嘿嘿地笑着,大口大口地扒着碗里的饭。等爸妈回来,她要把这学期得的奖状给他们看,她还想买一件新衣服过年,还想买一双新鞋子。她长高得快,衣服都短了,鞋子也都穿烂了。

  前阵子陆萍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羽绒服,是那样漂亮,衬得她脸蛋白白的。陆萍是她的一个发小。她听陆萍说羽绒服可暖和了!覃圆带着羡慕的眼神看着陆萍。陆萍问要不要试试。覃圆点点头又摇摇头。陆萍也没说什么一把就脱下来罩在覃圆身上,笑眯眯地问:“暖和吗?”覃圆只觉得周身一暖,但她不敢穿久怕贪恋。她把衣服还给陆萍报以同样的笑容:“过阵子我爸爸妈妈回来了,我也要买!”陆萍重重地点头:“嗯,到时候我们一起穿!”

  春节的气息越来越浓重。覃圆有这样的感觉是因为农村的鞭炮声开始响起来了。那种烟火味是年前特有的。

  她眼巴巴地望着,没事的时候就会到村口的木棉树下溜达,她想说不定她下一秒就能看到归家的爸爸妈妈。

  覃圆抬头看着村口不知道年岁的木棉树。冬天,树叶凋零,只剩下光秃的枝干偶尔吊着几片叶子。天空是湛蓝的,没有一丝云。她一出神就有一片叶子轻轻地飘落下来。飘啊飘,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音,但到底是落叶归根了。

  夜晚她躺在床上的时候翻了个身,竹席下的稻草发出小小的声响。奶奶老了腰骨不好,所以在竹席下用稻草垫着着,上面再铺上旧被毯,这样睡着舒服也暖一些。她看到外面亮着灯,隐约听到是隔壁的叔叔的声音。她套了一件衣服起来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脸色刷的惨白。

  “奶奶,你们在说什么?”覃圆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地。不像是走过去的一样倒像是飘过去问老脸纵横着泪的奶奶,你们在说什么?

  奶奶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圆圆你先回去睡觉。”说着就过来拉起她的手。

  覃圆惊恐地就挣开,喃喃地说:“我要找我爸爸妈妈。”一面说着就跑了出去。她以前是多么害怕走夜路,村里的老人说夜里会有妖魔鬼怪出来吃人。她一路跑着出来,一路哭着撕喊。凉凉的霜水落下来她也浑然不觉得冷。夜里那么黑,她走得又急又快,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结果路边的石头也来欺负她将她无端地绊倒。

  这一摔她就这样子趴在地上哇得哭的更凶了。

  等奶奶晃着手电筒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哭的没有力气了,只是麻木的抽泣。

  “奶奶,爸爸妈妈呢?”她轻轻地问。

  “大晚上的跑出来哭什么?”奶奶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回走,嘴里骂骂咧咧着,“你爸妈丢下我这个老太婆和你走了!没良心的崽子!”

  她木讷地跟着奶奶一路走回去。旁边的竹林在夜里显得极其鬼魅,然而她却不觉。那一晚,她一夜未眠。

  尸骨很快就回来了。是春运意外车祸。白布丧事地开始操办起来。两个姑姑也回来前前后后地忙碌。奶奶经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眼廓又深了许多。她们在深夜里讨论覃圆该如何安置。姑姑家里也有要上学的孩子。奶奶知道她们的难处沉默了一会颤巍巍地站起来地说:“几个子女都养过来了。一个女娃娃,我就不信养不活!”

  那一年她没有买新衣服也没有买新鞋子。奖状也好端端地躺在柜子里没有拿出来过。

  看着别人家红红火火粘贴门联燃放烟花看着别的孩子牵爸妈的手嘴里舔着糖果,她偷偷地躲在角落咬着自己的手臂企图制止不听话的眼睛。

  年夜三十晚上,陆萍给清冷的家里送来了陆阿姆做的年糕,还有她的几件旧衣服。

  覃圆把东西接过来的瞬间眼泪吧嗒地就滴了下来,落在地上晕开一个点。

  陆萍给她擦了擦眼泪安慰:“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她先是留守儿童,后来又成了孤儿。何以圆满?她一度觉得她从未有过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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