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戴着同样面具的脸正面对视了
双手按在谦秋肩膀上,瑶华想安慰他几句。
可是一触及谦秋的肩膀,瑶华才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不舒服。
谦秋确实长大了,不再是那个矮小软弱畏畏缩缩的孩子,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大人。
尽管他的肩膀还很消瘦,但他已经比瑶华高出了半个头。并不宽厚的身体有着精壮细小的腱子肉。
瑶华的安慰同情,顷刻间就变成了可笑的寻求保护,这让她有点尴尬。
“我都没发现你长这么高了。”
讪笑着把手拿下来,改为拍拍他的手臂。
“谦秋?你知道我现在准备去哪里吗?”
“不知道!”
谦秋回答得倒很干脆,也很诚实。他毕竟是个孩子,也不是瑶华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猜出她要去哪里。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红袖跟着吗?”
瑶华咄咄逼人地看着他,目光犀利严肃,她必须让谦秋知难而退。
“知道。”
谦秋点头。
“因为红袖帮不了你,还会拖累你。”
瑶华终于皱起了眉。她不得不承认独自面对谦秋的时候她很啰嗦。
其实她完全可以强制性下令让谦秋回去,但她却没有这么做。她说不出狠硬的话来,怕伤害谦秋眼眸中的固执和倔强。
而且她也不希望谦秋误解,这孩子有他自己的事情要做,犯不着因为对她心存感激就要为她白白送命。
“你和红袖就是这么看我的?我承认我很自私,也很讨厌别人拖累我,但是我不让你们跟我去,最主要的原因是怕你们有危险。我不想再有第二个慧心,更不想再看见剪秋那样的下场,我会害怕。”
这些连对慕远帆都没说过的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从瑶华嘴里说了出来。
她的听众却是这个身份卑微,不经人事的孩子。
摇摇头,她深吸一口气。
“而且你也说了,红袖会给我添麻烦,她会拖累我。所以你也会。”
“我不会!我不会拖累你,我要保护你!”
谦秋一着急,居然捉住了瑶华的手臂,像孩子般拼命摇晃,似乎怕瑶华抛弃他一般。
瑶华苦笑道:
“你不会天真到以为自己跟飞狐学了一天武功,就具有保护我的能力了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屑和讥讽,要是谦秋真的这么以为,那她以前就太抬举他了,他真的是个狗屁不懂的孩子。
谦秋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般紧咬着下唇。
半响,他才忧伤地看着瑶华,说:
“我没那么狂妄,我之所以相信自己能保护你,是因为我戴着和那个刺客一模一样的面具。”
说完他往前走了几步,捡起地上的面具用手擦拭着上面沾染的污渍,目光中充满了坚定。
“我相信,在你有危险的时候,我一定能靠它扰乱敌人的心神。”
瑶华恍然大悟,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
谦秋其实根本就没想好该怎么做,但他却抱了必死的信念。一旦目标确定了,过程就变得不再重要,他只需要在关键时刻果断出手就行了。
瑶华心里一惊,谦秋居然知道刺客这么多事,难道他昨晚看见柏森了?
谦秋并没有再看瑶华,但他像是猜透了瑶华的心思一般,喃喃自语道:
“我没见到刺客,也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可是昨晚师傅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里突然流露出杀意,我就知道,我当时的模样和刺客很像,或许我能以假乱真也说不定。”
好缜密的心思,瑶华暗叹。
只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个神秘的面具男究竟是谁?是不是柏森都未尝可知。如果是,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这个如果一旦成立便什么事情都会发生,万一不是谦秋以假乱真,而是他被柏森控制住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谦秋定定地看着瑶华,试图从她不断变化的表情中猜透她的心思。可是,公主的脸上除了冷漠,什么都被掩盖掉了。
“谦秋?你相不相信人死能够复生?”
谦秋愣怔怔地看着她,像是根本没听懂瑶华的话。
瑶华又说:“倘若会发生你根本就无法想象的事情,不是你冒充对手以假乱真,而是他控制了你,那该怎么办?”
谦秋拧眉不说话,良久,他眼眸中星光一闪。
“你一定可以认出真正的我。”
瑶华想问凭什么,你怎么敢这么自信?但她终究没有问出来。
因为她知道谦秋说的是真的,她和谦秋之间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从在格斗场中相互配合的时候起,她和谦秋的命运就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在了一起。
既然谦秋那么自信,她也把利害关系分析透彻,谦秋还要一意孤行,瑶华便不再劝阻。
“你既然什么都想明白了,那就随我来吧!只是你必须得知道,今晚,就算你死在慈宁宫里,明天都不会有人知道,甚至,我会找其他人取代你。”
谦秋重重地点点头。
谦秋的脚力显然比瑶华预料中要好很多,她总以为他会跟不上她的步伐,却不料谦秋跟得很紧,连甩都甩不掉。
瑶华没天真到以为这全是飞狐的功劳,所以她淡淡地问:
“你练过?”
谦秋不好意思地笑笑,面具巧妙地遮住了他的笑容,也遮住了他羞红的脸。,
“住在宁王府的时候没事情干便练习脚力和臂力,虽然没有人教,但我想总有一天用得上,所以从来没有间断过。”
瑶华颇为叹息,飞狐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吧,所以才收下了这个启蒙很晚,但却天资聪慧,又有过硬的身体底子的徒弟。
俩人很快便来到了慈宁宫外。
各个宫里夜间一般都不会熄灯,就算主子都睡了,奴才们也总会留下几盏长明灯,方便太监宫女们在夜间行走。
而且这也是宫里的规矩,很多宫里的嫔妃都会怕黑,还有小王子和小公主们,所以,一到夜里,各个寝宫虽说不是灯火通明,但也不至于漆黑一片。
可是慈宁宫今晚却很诡异,所有的房屋都黑乎乎的,就好像这里没有一个活人,连守夜的人都没有。
瑶华和谦秋对视一眼,俩人这才渐渐靠近。
走到一根廊柱边,突然听见有脚步声过来。瑶华和谦秋赶紧闪身躲在了廊柱后面。
“太后怎么突然就病成了这样?昨天不是还好好的么?”
“可不是么?睡一晚起来就病得下不了床,也不知到底得了什么病症,偏偏还不让去请太医,不请太医这病怎么能好?”
“别再说这种大不敬的话,咱们做奴才的,只管做好本分就行了。”
直到脚步声渐渐走远,瑶华才和谦秋出来。
谦秋的脸罩在面具之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晶亮的眼眸中却有着明显的吃惊。
瑶华的脸上淡淡的,只是眉头紧蹙,像是在琢磨刚才宫女们的话。
太后这病来的可真是时候,昨晚她和慕远帆分别遇刺,今天太后就病了。
微一颌首,瑶华便和谦秋往太后的寝殿靠过去。
轻轻地在窗纸上抠出一个洞,瑶华向店内看去。
太后生病,身边应该有很多人照顾,寝殿里就算不是灯火通明,至少也应该有个人在伺候。
可是现在寝殿内黑乎乎的,别说灯火通明、人满为患了,连个会喘气的都感觉不到。
瑶华颇为奇怪,刚才那两名宫女明明说太后病重,但寝殿里黑乎乎的,不像是有人的样子。难道说,太后没有在自己的寝殿里养病,搬到别处去了?
这怎么可能?也不符合宫里的规矩。宫里的礼仪规矩最是多,主子们就算得了绝症,死也得死在自己的寝宫里。
长公主景涟不就是那样么?那可是瑶华亲眼所见。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狠狠心,瑶华便朝谦秋点了点头。
谦秋虽然不是飞狐,但现在比起一年前要强多了。
但再强,他也不是专业的杀手或打手,做这样的事情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瑶华多少有点后悔,就算带个帮手来,她是不是也应该带飞狐来才对?带谦秋这么个不顶事的,到时候别拖累她就算万幸了。
果然自己没想象中那么伟大,还是谦秋了解她,她就是嫌弃他们累赘,帮不上忙还会拖累她,所以才打算只身来访的。
再怎么说,这里也是慈宁宫。一旦被人发现,他们就是刺客,到时候就算是慕远帆想护短,也没办法帮他们。
可是,既然已经来了,不进去一探究竟就太可惜了。
瑶华冲谦秋点头的意思是让他在外面给她把风,自己进去看看,没想到谦秋竟误解了。
谦秋的动作比她的动作快,瑶华还没有想好万全之策,谦秋竟一推门闪身进去了。
瑶华大惊,也顾不上其他,急忙跟了进去。
寝殿里并不像在外面看起来那么黑,有微弱的月光照进来,隐隐约约能够分辨出东西来。
没有人,没有想象中的宫女太监伺候守夜,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瑶华和谦秋直奔床头而去,如果太后已经睡了,或者真的卧病不起,那她一定在床上。
看见床上躺着个人,瑶华额头上的黑线便掉了下来。
她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或许那些都是淳贵人故意灌输给她的。
谦秋先她一步走过去,看清床上的人之后,身体猛地一僵便不动了。
瑶华心知事情有变,无声地靠上去。
等她看清楚床上的情况时,她的心都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瑶华做杀手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到底有多少人死在她手里,她根本数不清。
可是现在的情况实在太诡异了,让她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鬼魅。
躺在床上的是个女人,光从装束和高耸的胸脯上就能看出性别来。可是她的整张脸都被一个银色面具遮盖着,那只银色面具居然和谦秋脸上的一模一样。
不管是淳贵人、飞狐,还是慕远帆,他们都告诉瑶华看见了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但床上躺着的这个分明就是女人。
瑶华和太后不熟、,只是迫于规矩礼仪才见过两次面,也没专门留心过太后的体型相貌,现在让她判断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太后,她还真不敢下结论。
女人穿得很单薄,纱质的衣服下曼妙的酮|体隐约可见,但瑶华和谦秋的目光却集中在了女人的左侧肩上。
那里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瑶华不会看错,这是慕远帆的独门武学留下的。
也就是说,昨晚,被慕远帆掌风打中的面具男现在就躺在床上。
慕远帆明明说他打中的是个男人,虽然他不敢断定那个男人就是他的师兄袁毅,但也不能否定,至少他也感觉是袁毅。
不管男女慕远帆觉得那个男人是谁,毫无疑问,他告诉瑶华的和飞狐说的一模一样,戴面具的是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但床上躺着的却是个女人,难道是昨晚慕远帆和飞狐都看错了?
说其他人看错,瑶华会相信,说慕远帆会看错,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何况还有飞狐,一个专业杀手、死士,他也会看错吗?
普通人不管是昏迷还是睡着,都会发出呼吸声,可是,瑶华却听不到床上这人的呼吸。
她是个死人么?连气都不喘的?
咬咬牙,瑶华伸出了手。
她要把这个面具揭下来,她必须得揭下来,她要看看面具后面的这张脸。
手指渐渐移到了面具上,刚想扯下来。手腕上突然一紧,已经被床上躺着的女人握住了。
一串猫头鹰般的笑声传进瑶华和谦秋的耳朵里。瑶华大骇,这声音居然像是从地狱里飘出来的,让她的脊背上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股寒意。
最要命的是握在她手腕上的这只手无比僵硬,冷得像冰块。
这不是一只活人的手,它应该属于死人。
谦秋站在一旁,乍一见床上的人猛地抓住了瑶华,情急之下,扑上来一把便掐住了女人的脖子。
两张戴着同样面具的脸正面对视了,空气像是凝固住了一样,滞缓不通畅。<更新更快就在笔趣网www.biqu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