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装大方,而是必须这么做。”齐明远郑重其事地告诉他的老父亲。
“为啥?哪有白吃白喝的?吃大户吗?”齐长安很不理解。
“收礼金性质就变了,被人捅出去会出大事,这里面的含义你不懂!”
“那还不如不操办,这下可就亏大了。”齐长安像泄了气的皮球。
“这件事又不是我张罗的,按我的意思就是不能操办,但你背着我让老家人张罗,先斩后奏,事到如今,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这事都怪我,年龄大了,老糊涂了,这等于让你出钱,请村里人白吃白喝,我这是给你惹祸了。”齐长安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
“算了,你老人家也别自责了,这些年来我还从来没请过村里的父老乡亲吃顿饭,利用这次机会,就算我花钱请他们聚餐了。只不过,以后你想做任何事,都要事先跟我商量,你可千万别再自作主张了。”齐明远再三叮嘱自己的老父亲。
“放心吧,再也不会了。其实,你妈阻拦过我,都怨我没听她的。”
“我一直认为我妈做事比你稳当,她更有头脑。好啦,别再自责了,该怎么办还怎么办。今天下午我让明建开车拉着你们先回村里,我们要明天上午才能回去。”齐明远宽慰着老父亲。
齐明远指示自己的亲兄弟齐明建,让他带着父母提前一天回老家,帮着照看一下,这么麻烦的事,完全委托给齐明军等村里人,自己家一个人影都见不着,村里的老少爷们得怎么想?
这么大的事当然瞒不过农商银行的同事们,当天下午,就传遍了东兴市区的各个办事处和营业网点,班子里主管行政后勤的副总袁勇出现在齐明远办公室,“董事长,你家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还对同事们封锁消息啊?”
“我家什么大事?”齐明远故作镇静,佯装不知。
“连基层网点办事处都把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我还被蒙在鼓里,小孙子是不是快满月了?”
“嗨,你说这个啊,小事一桩,告诉同事们不必挂在心上。”
“什么呀,大家都知道你要回老家给小孙子操办满月仪式,怎么还瞒着同事们呢?”
“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查的这么严,咱们公职人员是不是该注意影响?按我的意思,我是坚决反对操办这件事,都是家里的老人非要张罗,为了满足老人的心愿,才同意把事情放在老家的村里去办,目的就是为了把影响降至最低,你说我告诉同事们干什么?”
“我理解你的良苦用心,但是现在大家都知道了,起码城区内的网点办事处都知道了,你说怎么办?”
“一律不让去,从城里到西山乡土楼村有四五十公里路程,这么远跑去干什么?耽误工作算谁的?”
“董事长,这种事情行政命令不管用啊!你不让他们去,人家去了你还能把人撵走?至于是否耽误上班,你就不用操心了。”
农商银行在城区的营业网点办事处不下二三十处,加上机关和直属营业部,仅城区员工也有四五百人。尽管齐明远故意封锁消息,听说董事长家有事,哪个基层领导不积极张罗,四处打听?
身为农商银行槐州区分行城南办事处主任的田秀英,由于她这个主任位置完全是凭自己的实力竞争得到的,与董事长的提携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田秀英对董事长家的事情一向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
员工们都从小道消息听说了这件事,田秀英还一无所知,以至于有人去找她问究竟时,她才第一次听说。
按理说田秀英可以给槐州分行行长齐丽打个电话问清楚,但她不想这样做,别看齐丽是齐明远的侄女,又到国外镀过金,田秀英却没把齐丽放在眼里,因为作为分行行长,齐丽连一百万的存款都揽不来,却拿着二三十万的年薪,而田秀英这个城南办事处主任,是她通过每年揽储一点五亿的硬指标,靠自己的实力竞争得到的,但她的收入只有分行行长齐丽的一半,凭什么?田秀英认为,要不是齐明远的精心安排,齐丽如果在基层,连基本工资都拿不全。
田秀英也不想往总行机关打电话,她对机关那些领导一贯敬而远之,这个时候她想到的,还是以前在城区办事处的同事武小梅。
“小梅,你们离机关近,听说董事长要为他孙子办满月,有这回事吗?”田秀英给武小梅打电话。
“我们也是中午才听说。”
“你们城区办事处的员工有什么打算?”
“还不知道呢,听说是回董事长的老家村里办酒席。”
“是吗?他老家在哪儿呢?”
“听说在西山乡土楼村。”
“哎哟,有四五十公里呀,你们办事处是打算光随礼呢,还是也要去他老家?”
“你又不是不知道,因为和董事长关系密切,我们这里的主任除了留下在岗员工值班,肯定要求包括轮休的员工都要去董事长老家帮忙,随礼那是必然的。”
“我这里怎么安排好呢?说实话,我就想随他个三五百块钱就得了,去他老家,来回一百来公里,我是真不愿意去。至于员工,随不随礼,去不去董事长老家,我让他们自己决定。”
“可不是嘛,来回一百公里,开车去光油钱就得好几十块,像咱们这种不在董事长视线之内的职工,随多随少,去与不去,其实没啥两样。但是真要不随礼,其他人都去了,咱们不去,好像又显得有点另类了。”
“是啊,这些破事想起来就觉得挺烦人的,去还不是出自真心,不去又觉得不好。”
“田姐,不管咋说你是主任,大小也是个领导,你不去有点说不过去,下面的员工只要通知到了,随不随礼,去不去,就是每个人自己的事了。
“你们办事处离机关近,除了值班的,估计都得随礼都得去。”
“差不多,我也得随大流,心里不愿意也没办法。田姐,到时候我坐你的车,咱俩一起去怎么样?”
“那倒无所谓。什么时间去,总得统一个时间,你知道后告诉我。”
第二天一大早,齐明远一家分乘两辆车从城里出发,到土楼村才八点多。
离村口还有一百多米距离,齐明远下车,他站在路上向前望去,好家伙!只见在去年新修的马路上,两大排餐桌分左右两边一字排开,延绵近百米,每一排怎么也有四五十张桌子。齐明远心里黯忖,幸好决定不收礼金,否则,就这场面,要是被谁弄个照片或视频发到网上,那就闯下大祸了!
齐明军远远看见了齐明远一家的到来,他迎了过来。“怎么搞这么大的场面?摆这么多桌子?”齐明远问。
“因为没法在小范围凑齐这么多餐具,有人给出了个主意,每家出一个盘子,来赴宴的人自带碗筷,吃完了把碗筷带回家,这里哪儿有人给他清洗餐具?也没有那么多人打扫餐桌,就多摆了些桌子”
“城里来人怎么办?你不能让我们也从家里自带餐具吧?”
“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村里有几个厨师,平时谁家红白喜事需要办酒席,他们包厨,每人都有一套餐具,城里来人就用厨师的餐具。”
“这些厨师都是村里的吧?”
“都是本村的,炒菜味道还说得过去。”
顺着齐明军的指引,齐明远来到附近的一处空地,在临时搭建的五六处锅台上,煎炒烹炸,十来个人正忙得不可开交,齐明远本想和每个人打招呼,看他们忙得一塌糊涂,他就和家人回到了自家老宅的院子里。昨天下午齐明建带着父母亲先回村里,把院子和房屋收拾了一番,屋里屋外看起来也很干净。
齐明远走进院子没有几分钟,他几个儿时的伙伴或发小前来给他道喜,一番寒暄,石凤玲给来人倒茶敬烟。“怎么没见账桌?”一个发小问。
“什么账桌?”
“城里叫法难道不一样?就是写礼单的地方呀。”
“嗨,你说这个呀。明军二哥没有告诉你们吗?父老乡亲,老少爷们权当利用这个机会在一起聚聚,大家的心意我领了,但不管任何人,我是一分钱礼金也不收。”齐明远郑重其事地宣布。
“你这不像话呀!别人的礼金你可以不收,咱们是发小,感情比他们深,如今你当爷爷了,让我们也沾沾喜气,给小孙子发个红包。”
“这与感情无关,这是原则问题,喜气怎么沾都行,就是不收礼金。”
“为什么?”
“我说了,这是原则问题,我收了你们几个的礼金,其他父老乡亲的礼金收不收?不收,他们会说我齐明远瞧不起人,收了,这场大聚会的性质就变了。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众人点点头,没有说话。
“大家喝茶抽烟拉家常,中午我陪你们喝一杯,这都没有问题,唯独不能收礼。”
说话间,齐明远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起来,“董事长,你在哪儿呢?我们看见你的车了。”电话是袁勇打来的。
“看见我的车了?你们在哪儿?”
“我们在路边,就在你的车旁边。”
“你们上我老家这儿来了?你和谁呀?”
“我们好几个,除了我,还有何总,赵总和营业部主任。”
“你们干啥来了?谁告诉你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