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家论起来，李学刚得管齐明远叫大哥。他是原来城南信用社的一名员工，自从东升区级农商银行升格为东兴市级农商银行，兼并了槐州区信用联社之后，他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董事长齐明远的老家在西山乡土楼村，那不正是自己母亲娘家那个村吗？于是托他姥姥家的人联系上了齐明远的父母。
说实话，齐明远不希望他父母和老家村里的人扯上关系，本村和附近村子那些熟人，要是论起祖宗八代，都能攀上关系，如果都来找他，齐明远就什么也不用干了，专门应付那些老乡就会让他应接不暇。
一年前的国庆节前夕，周三上午十点多，齐长安带着李学刚出现在齐明远的办公室，看见自己的老父亲突然出现在面前，齐明远非常吃惊：“爸，你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我来你这里？”齐长安也不是责怪儿子，他只想活跃一下气氛。
“哪里呀，我是说你要来前也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吧。”
“你这么忙，不用你接，学刚这不把我送来了嘛。”齐长安指着他旁边的李学刚说。
“学刚......，他......？”齐明远看着他父亲旁边站着的陌生人。
“哦，还没来得及介绍，他叫李学刚，也在你们银行工作，他母亲娘家和咱们一个村，我们跟他姥爷姥姥和他舅舅都很熟，他母亲出嫁前在地里干活，我们几乎每天都能见到。论起来，学刚得管你叫大哥。”
“那你们......？”齐明远的意思是你们怎么碰到一起了？
“他从他舅舅那里知道我们的电话，早就说要过来看我们，昨天晚上又打电话，我和你妈上明建家去了，结果今天早上一早，他就过来了。”
“你不当班吗？”齐明远问李学刚。
“董事长，今天我休息。”
“哦，”见老父亲和李学刚都还站着，齐明远让他们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坐下。
“爸，你这一早来找我，是不是家里有啥事儿啊？”坐下后齐明远问。
“我和你妈好好的，我们能有啥事儿。”
“那你这是......？”
“学刚说他有事想求你，我就带他过来了。”
“你有什么事？”
“董事长，我参加工作已经快二十年了，在咱们农商银行槐州分行的城关办事处也已经干了四五年，前些年好不容易脱离窗口，提了个内勤主任，结果一干又是四五年，一动不动。”
“你是什么意思？”
“城关办事处主任不是快到年龄了嘛，我在内勤主任的位置上已经干了这么长时间，我想接老主任的位置。”
“这个主任什么时候退休？”齐明远问。
“还有半年。”
“你觉得自己能当好办事处主任吗？”
“我认为自己能行。”
“你每年的揽储额是多少？”
“一千多万。”
齐明远半天没有说话，尽管凭这个李学刚的资历和他的揽储能力，当一个办事处主任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齐明远讨厌这种跑到跟前为自己要官的人。
“那也得等现在的主任退休以后才能考虑啊！”停了一会儿，齐明远道。
“董事长，惦记这个位置的人有好几个，其中就包括现在的外勤主任，我怕夜长梦多。”
齐明远面有难色，又是一阵沉默。
“你就给他考虑考虑，在老家时，学刚他舅对我们很好，进城后，学刚自从联系上我们以后，隔段时间就去家里串门，对我和你妈一直很好。”齐长安说。
“爸，你不知道情况，安排岗位的事很复杂，不仅涉及他一个人。”
“什么呀，我看就你一句话的事，安排个办事处主任，还有明军他闺女那件事难？”齐长安说的是齐明远安排齐丽当槐州分行行长那件事。
“爸，这是两码事。”
“什么两码事一码事，反正都是你说了算，人家看望我和你妈好几次了，看在我们的份上，你就给学刚帮个忙吧。”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办公室里的三个人都不说话，看样子，齐明远要是不答应，齐长安就不想走。
齐明远猜测，这李学刚在自己父母那里应该是下了大工夫的，自己的老父亲肯定也拍了胸部，说了大话，否则老爷子不会摆出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
过了足有十分钟，齐明远对李学刚说：“你回去吧，准备元旦后接任城关办事处主任。”
“这不就得了嘛，我就说这只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齐长安似乎比李学刚还高兴，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爸，你可别再给我揽这种活了。这就走啊，不留下来吃了午饭再回去？”
“你可拉倒吧，求你办点事这么费劲，我可不打扰你了。学刚，咱们回去吧。”
“嘿，这老爷子，你还有理了。”
送走老父亲和李学刚，齐明远回到办公椅上坐下，回想刚才的事，他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首先，这李学刚与自己素昧平生，却直接找到办公室来求人给他安排位置，而且自己还必须给他办；第二，老父亲老母亲进城后，都七十好几的人了，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儿子的价值，并且自觉不自觉地加以利用。
尽管齐明远极不情愿，看在老父亲的面子上，他最终还是决定答应李学刚的请求，在年底让城关办事处的老主任办了内退，李学刚于元旦后接任了主任的位置。
......
李学刚在城关办事处主任的岗位干了还不到一年，听说明年的主任位置又要重新竞聘，他不仅非常不安，而且还很愤怒。不安的是，重新竞聘，门槛抬高了，盯着的人却不少，自己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战胜其他竞争对手；愤怒的是，自己在董事长父母身上付出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某得这么个职位，干了还不到一年，就这样拱手相让，那可真是亏大了！
李学刚给齐明远打电话，“董事长，听说明年所有主任岗位都要重新竞聘，请问有这事吗？”
“你是谁啊？”齐明远不可能记得李学刚的电话号码。
“我是李学刚，槐州区城关办事处的，去年十一前我和大爷去你办公室找过你。”
“哦，想起来了，学刚啊，你有什么事？”好歹是自己老父亲介绍过来的，论起来又是老乡，齐明远不好过分冷落。
“我想打听一下明年主任岗位竞聘的事。”
“千真万确，可能你们分行传达的比较晚，细则都定了。”
“董事长，你说像我这样刚干一年的，也要重新参与竞聘吗？”李学刚抱着侥幸的心里，以为齐明远能对他网开一面。
“除了东兴农商银行直属营业部和东升城区办事处，其他所有办事处主任岗位都要重新竞聘，没有例外。”
“董事长，今晚下班后，我想去你家串个门。”
“你上我家串什么门？我都不一定在家。有什么话就在电话里讲。”齐明远最反感别人去他家串门。
“那我就实活实说吧，主任岗位重新竞聘，竞争那么激励，我心里没底，怕自己落聘。”
换了其他人，齐明远肯定会说“心里没底就别参与竞聘呀，找我干什么？”，但面对李学刚，齐明远不会这么说，他怕李学刚再把老父亲齐长安搬来。
“学刚，其实你没别要这么不自信，其他竞聘者也不是你想像的那么厉害。你个人今年的揽储额是多少？”齐明远不得不关心几句，让李学刚宽宽心。
“六七千万吧。”
“还是嘛，你也不是没有实力，就凭你现在这业绩，你们办事处应该被归为第三类，标的是一亿元，你要努努力，完全可以竞聘成功。退一步说，即使竞聘城关办事处不成，以你今年的业绩，还可以参与四五类办事处主任的竞聘。”
“谢谢董事长，听你这一说，我心里敞亮多了，你上次给我办了那么大的事，我没有来得及感谢你，抽你的空闲，哪天我请你吃饭。”李学刚以前主要把劲用在齐明远父母那里，的确，他没有为齐明远花过一分钱。
“算了吧，见了酒局我都躲着走，谁没事愿意喝酒啊，你还是抓紧准备竞聘吧。”齐明远天天都不缺就喝，别说一场普通的酒局，要是和李学刚这种档次的人在一起，就算吃山珍海味，齐明远也不会有兴趣。
......
还记得那个田秀英吗？平时上班吊儿郎当，工作不求上进，但求无过就行，她与领导关系一直不好，尽管资历不浅，在基层一线已经工作了二十余年，也有工作能力，但她从来没有奢望过领导发现自己，给她提个一官半职。
田秀英之所以敢于和领导作对，完全仰仗于她广泛的人脉资源和超强的揽储能力。面对每年的揽储指标，别人都认为是一项艰巨任务，在田秀英看来，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几个电话的事。
来年的新规公布后，有与田秀英关系不错的同事怂恿她：“就你这揽储能力，这二百来个办事处主任的岗位任你挑选啊。”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办事处主任跟我有什么关系？”田秀英回应道。
“竞聘的硬指标是揽储数量，凭你的人脉，每年完成一两个亿也不在话下呀！”
“那倒是。只要费点劲，两三个亿也不成问题，但我这个人不喜欢在压力下工作，所以，像槐州区城关办事处这样一个亿的标的，做起来应该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