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联社的徐主任带着两名助手,在堆成小山的银行票据和凭证材料中,埋头工作了整整四天。
中午在食堂进餐,何莹丽碰见了徐主任,“怕打扰你们工作,这几天我也没去看望你们,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谢谢何总配合,就快完成了,估计明天我们就能回省城复命。”
“好,有什么需要,请你随时告知。”说完,何莹丽转身要走。
“哦,何总,我想提前跟你透露一句,经过我们这几天的仔细查看,并没有发现举报提到的那些问题,起码迄今为止还没发现。”老徐认为没查出什么重大问题,他想以提前透露这种方式,感谢何莹丽对他们工作的配合,既然没有问题,提前透露也不算违反纪律。
“那就好,谢谢徐主任的消息。”对于这个结果,因为早在何莹丽的意料之中,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喜悦。
下午上班后,何莹丽告诉齐明远,查阅基本结束,没有发现问题,省联社的人明天上午就可能回省城。
“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不管怎么说,人家来这里也是为了工作,毕竟是省联社来的人,晚上要不要跟他们见个面,请他们吃顿饭?”何莹丽问。
“可以啊,我跟老徐本来就认识,尽个地主之谊吧。他们不是没有查出问题吗?要是有问题,我还不见他们呢。你先转告老徐,就说晚上请他们吃饭。”
老徐听说晚上要请他们吃饭,一个劲地摆手,“用不着,用不着,我们已经打扰了。”
“徐主任,要是查出了什么问题,我们无论如何不会邀请你们,那会引起外界的误会。既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你们辛勤工作了四五天,临走时请你们吃顿饭,尽一尽地主之谊,这不违反原则吧?”何莹丽说。
“那倒不违反原则,关键是还要让你们破费,我们觉得不好意思。”
“哎哟!这么大的东兴农商银行,请省社下来检查工作的领导吃顿饭还算破费,你把我们看得也太小气了吧?”何莹丽说笑道。
“好吧,尊敬不如从命。”
晚上请老徐等人吃饭,除了银行领导班子成员作陪,齐明远本想让监事长孙学峰和非班子成员方子凯一起参加,何莹丽认为不妥,“你让老孙参加可以,但要让老方也参加,那不是故意羞辱他吗?我觉得当作省社的人这么做有点不妥,因为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不怕他们认为你没肚量?”
齐明远考虑片刻,“嗯----!那就让老孙参加。”
在大清酒店的888号包间见面后,相互寒暄了一通,省联社徐主任等三人坐在主陪齐明远左右两侧,何莹丽作为主要接待者,坐在副主陪位置,赵宏斌和袁勇,外加监事长孙学峰,分列左右两边。
酒菜上齐,齐明远带头举杯,“欢迎省社领导莅临东兴农商银行检查指导工作!”
“多谢齐董款待!”徐主任客气道。
宾主举杯共饮,齐明远说:“徐主任,东兴是个地级市,餐饮服务和水准无法和省城相比,菜品质量不高,也不知合不合你们的胃口,请随便用。”
“齐董过谦了,其实咱们全省的饭菜口味都差不多,省城是有一些档次极高的酒店,但那不是我们光顾的地方。就这包间,这用餐环境,比起五星级酒店,我看也差不了多少啊!”
齐明远再次带头举杯后,他说:“省社领导来我们行检查工作已经四五天了,本该为你们接风,又怕影响你们工作,今天才第一次和你们见面,请徐主任莫要怪罪。”
“齐董,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例行公务,请你理解。”
“非常理解你们的工作性质,上面有交代,该怎么办就得怎么办。来,我敬徐主任!”
酒过三巡,老徐主动说:“现在举报事件比较多,一般的举报不会引起重视,因为有些举报也是捕风捉影,但同一件事举报多了,我们就得下来调查,这无形中增加了好多行政成本。”
“那是,你们的工作职责就是监督嘛,有人举报当然要查。”
“像这次来你们这里,我们三个人整整忙了四五天,结果什么事没查出来,这样的工作你说有用还是无用?”老徐道。
“很有必要。徐主任,通过你们的工作,哪怕没有查出问题,也是给我们敲警钟呀!让包括我们在座所有班子成员在内的职工,处处遵守工作纪律,严格按照行业规章和监管规程办事。”
班子其他成员和老徐等人又是一通互敬,在酒足饭饱之后,这场酒局终于结束了。
第二天上午,齐明远把何莹丽和赵宏斌找来他的办公室,“我想跟你们商量点事。”齐明远说。
何莹丽几乎猜到了齐明远要说什么,“你是不是要追究举报这件事?”
齐明远点了点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不可能无动于衷,昨天晚上酒桌上那些话,我认为老孙应该能过到老方那里。”
“老方一定预想不到会是这个结局,他还以为大清集团的贷款业务还像多年前那样办理。”
“通过这件事,我认为方子凯这个人不仅素质不高,而且没有一点做人的良心。你们两位给评评理,他给单位造成了几千万的经济损失,犯下那么严重的错误,我按照行业规章和监管条例对他做出处罚,这是我当董事长的职责,我要是不处理他,对班子成员和所有职工都不公平。有人必然会问,给单位造成几千万元经济损失的都安然无恙,凭什么抓住职工在工作中的一点小失误就要上纲上线?难道还真是刑不上大夫?你们说这单位还怎么管理?”
“可是老方接受不了啊!”
“他接受不了?像他犯那样的错误,严格说来,除了撤销他的行政职务,还应该追加经济处罚,每个月只发给他基本生活费。但是,撤销他的行政职务后,还给他保留了副总的所有待遇,咱们的做法应该叫仁至义尽了吧?可他却以莫须有的道听途说,到处举报来报答咱们的仁慈,要不说这家伙没有人的良心呢。”
“你想怎么做?”何莹丽问。
“我想把老方现在享受的副总待遇拿掉,给他一个普通职工的待遇就不错了。”
“董事长,即使你想这么做,我觉得最好还是应该等待机会,或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为好。”
“宏斌说的有道理,你现在这么无缘无故地取消他的副总待遇,谁都能看出来你是因为老方的举报,而对他打击报复,说起来很难听。”何莹丽道。
“嗯,有道理,那就稍微等等,反正不能让他毫发无损。”
等机会,机会马上就到。半个月后,既是当月的月底,又是季度的末尾,通常要发季度绩效奖金,这项奖励不同于绩效提成,它是根据全行的业绩决定的一种奖金,一般情况下,副总级别的领导,相当于普通职工的三至五倍。
齐明远直接跟机关出纳打招呼,停发方子凯的这部分奖金。
“董事长,请问为什么?”机关出纳是个跟齐明远很熟的老同事。
“别问为什么,你按照我的交代做就是了。”
“按说我是不该问你,但老方肯定会问我呀。”
“他要问起来,你就告诉他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不出所料,人人有份的奖金,没有老方的,他当然要知道究竟,出纳告诉他原因后,老方回到自己那间办公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气的猛拍桌子。
方子凯心里清楚,齐明远突然停发自己的季度绩效奖,完全是因为受到举报,恼羞成怒,对自己采取的报复行为。
但是到现在,老方对举报也没有任何后悔之意。
老方心知肚明,在齐明远身上,除了和大清集团那点不明不白的关系,其他也抓不住什么把柄,于是在被开出董事会,行政撤职以后,便在这个问题上大做文章,先是向市银监局举报,结果因为齐明远在东兴市的显赫名声,还有他与市银监局几位主要领导关系密切,老方的那封举报信被直接转到了齐明远手里。
半年多以后,老方见自己的举报没有下文,他决定往上级监管机构举报,他认为即使通过这件事搬不倒齐明远,也要让他难堪,他一连写了三封举报信,每隔两个月寄出一封,反正也没有工作岗位,闲的蛋疼,这样还能有点事干,也有个盼头。
最终盼来了省联社下来调查的人,方子凯当然希望查出点什么问题,他在暗中密切关注着事件的进展。五天以后,省社的人走了,老方甚至知道齐明远头天晚上请他们吃饭,连谁作陪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第二天上午,方子凯去找监事长了解情况,他和监事长孙学峰从认识到现在一直是同事,当年一同追随老主任许增天,从农行来到当时的信用联社,虽然说不上关系多铁,起码老同事的情分还是有的,自从被撤销行政职务以来,其他人都躲他远远的,整个农商银行只有老孙和他还有些联系。
老孙告诉方子凯,省联社的人已经回去了,据说没有查出什么问题,这令老方非常失望。
想到自己被停发奖金,方子凯怒气未消,他一拍桌子,“不行,我得找他理论!”
齐明远知道老方早晚会来找他,当方子凯出现在自己办公室时,他一点也不意外,“子凯来啦。”他主动打过招呼,但没有让座。
“董事长,有件事我想知道原因。”隔着办公桌,老方也没坐下。
“什么事?”
“这个季度的绩效奖金为啥没有我的?”
“你说这个呀?没有就没有吧,奖金嘛,自然是对有岗位,为单位做出贡献的职工给予的奖励。”齐明远说的非常轻松随意。
“我怎么啦?差在哪儿?”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亏你问出这样的话!差哪儿你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