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慕容秋老爷办完土地的交易后,爷爷就马不停蹄的从王城请来了工匠。
在选址一旁的胡杨林边,支起了一顶硕大的羊皮帐篷,垒砌了几口灶台大锅。
卢羽赶着长安坊的牛车,从城里购置来了施工期间所需的桌椅板凳、吊床铺盖、锅碗瓢盆等生活物件。
而百十里外昆仑山下慕容山庄的众伙计们,已经接到慕容老爷的指示,暂停了采玉作业。
他们在明叔的带领下,沿着于阗河上游的岸边,砍下了几百棵粗大的柳木、胡杨。
然后涉水把这些圆木聚集到一起,编成了几支长长的木排。
最后动用了山庄里所有的牛车、马车,把玉冢堆里、于阗河沿岸一些优质的石材,一车车的搬运到了河边的木排上。
这些作业都是费力气的活计,几天下来伙计们都累趴下了。
木排装满之后,明叔指挥众人拔出锚杆。
盛夏时节正是于阗河的丰水期,众木排陆续驶离了河岸,顺着奔涌的河水向下游清风泽大湖的方向疾驰而去。
两个时辰的功夫,木排连成的长龙已顺利通过了湖口,来到了湖心地带,众人也顿时被眼前的景色给迷住了。
但见湖面上清波涟涟、鸥鹭成行,被排声惊起的肥鱼不时跃出水面,在木排的周边激起一朵朵浪花。
这样的胜景,完全是一幅中土江南的旖旎画面。
当岸边工棚里第一批酥软香甜的馕饼,被打馕师傅从新砌的馕灶中取出,烤全羊的浓香已经随着热风传遍大湖两岸的时候,明叔和他满载石材的排队,终于稳稳的停在湖边临时搭建的船坞边上。
“亚克西!BROZHER、兄弟们!”
爷爷和卢羽按耐不住内心的狂喜,和每一位上岸来的胡人兄弟都来了个激情的熊抱。
而这帮已经饥肠辘辘的异族伙计们,少许寒暄之后,都毫不客气的掏出自备的刀具,割下一块焦香肥腻的烤肉、拿上几块刚出炉的馕饼,三三两两的躲到胡杨林的树荫下,大快朵颐去了。
就像他们每日采玉收工后,回到慕容山庄享受晚餐时的那样。
现在施工现场负责后厨伙食的,则是慕容琼琳、慕容瑶碧姐妹,还有几位从王城里雇来的几位师傅、帮佣。
从父亲那里听说爷爷他们辞号筹建客栈的消息之后,这两姐妹开心的像中土飞来的百灵一般。
两位心上人有了自己的事业后,登门向父亲提亲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另一方面,对于这家曾经享誉天下的金城郡易氏客栈,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光景,她俩也充满了好奇。
所以在客栈开工筹建的第一天,二人就瞒着父母毛遂自荐的来到现场,帮着后厨打打下手
当然这两位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棋琴书画、织锦刺绣可能是行家。
但这后厨、工地的活计,她俩现场不碍事已经是万幸了。
好在都是长安坊、慕容山庄里自己家的伙计和帮佣,平时难得一见慕容东家的两位千金,这回能不辞辛苦的帮着大伙端茶送水,对于鼓舞众人的士气,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
一些年轻的伙计有事没事就跑到两位外行的小姐面前汇报工作,乘机饱览两位丽人的芳容。
爷爷和卢羽几天来绞尽脑汁,终于在一张楼兰国的莎草纸上,大体绘出了当年黄水岸边易氏百年老店的平面草图。
此时,他正跟在负责施工的工匠头人、一位吐火罗族老者的后面,耐心的向他介绍着哪里是客房、哪里是水井、何处安置牲口的食槽。
哪里是客房区、哪边是家眷活动区域,伙房、饭厅、浴室、书房、练功场应有尽有。
爷爷恨不能把老家的房舍原封不动的照搬过来,这里边有着对于离散亲人们的思念和浓浓的乡愁。
而卢羽则在一旁不时的补充着一些爷爷没有想到的物件,两人一唱一和,搞得这位吐火罗老者有些恼火。
两人所说的汉地建筑风格与场地格局,在于阗国这一带很少见到。
所以这个老头对爷爷摊牌道,自然请他来主持修建,那就要按他的规则来。
否则,他会马上带走所有的工匠,让爷爷他们另请高人。
最后爷爷只好做了折中,格局按他说的办,清一色的石木结构。
至于怎么建,怎么安排人手,全权交由这个老匠头来组织筹划。
有了主家这样的承诺后,这位吐火罗匠头才捋着灰白色的胡须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拍着胸脯向爷爷保证,他们团队的建造技艺,在整个葱岭以北、于阗疏勒一带,无人能出其左右。
这一点爷爷毫不怀疑,慕容秋老爷通过王城工部的熟人帮忙介绍的匠人,其施工的水平肯定是一流的。
饭后稍作休息,明叔和众伙计就搭乘长安坊派来的马车,回慕容山庄去了。
接下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用这种相同法子给施工现场送来了充足的木料和石材。
于阗国全年少雨,夏日昼长夜短,非常有利于建造作业。
所以客栈施工的进展神速,两个月后的金秋时节,整个建筑就大功告成了。
此时,客栈两边的千里胡杨林落叶纷飞,像无数只彩蝶在蓝天下飞舞。
背后清风泽大湖岸边的芦苇荡更是像漫山遍野没有成熟的荻梁一样,成了灰白色的芦花海子。
第一批南下越冬的鸿雁,正排着人字形的长队越过浩瀚的黄龙沙海,从北方的胡地飞来,在大湖周边的滩涂上做短暂的停留。
落叶归根、百鸟归巢。
从中土金城郡逃难到这个西域小国,已有两年之久。
客栈竣工礼这日,沐浴焚香之后,望着眼前这幢与故土老店神似、占地面积大上一倍的豪宅,想起那些已经流落天涯、今生再也无法相见的亲人们、还有和他一路西来、不幸葬身沙海的那班生死兄弟,年轻的爷爷不禁悲从中来,跪着面向东北金城老家的方向,嚎啕大哭了起来。
卢羽看到少爷的悲戚,也像受了感染一样瘫坐在地上呼天抢地。
前来道贺的各路豪杰看到这两位向来虎虎生风的汉家后生,突然之间像个娘们一样的恸哭,都是莫名的惊诧。
人群中一阵骚动,大伙面面相觑,搞不清其中的状况。
慕容秋老爷和几位慕容山庄的兄弟赶紧上前去,把二人扶了起来。
“二位贤侄,今日是你们新居落成的大喜之日,切莫如此悲戚,这样会让人笑话!要开开心心!喜气洋洋!”
慕容秋老爷拉着两人的手,以长辈的口气嗔怪的大笑道。
“过往的事情就不要再去想啦!客人们还等着开席呢!快把脸面收拾干净!”
两年来共同的生活劳作,慕容山庄的总管明叔已经把爷爷和卢羽二人看成是自家的子侄。
他在旁边一边劝慰着,一边给二人递上了擦脸的布巾。
“易临风、卢羽东家的全驼宴备好啦!开饭咯!”
恰在此时,慕容瑶碧从后厨赶到了门厅场院,对着围观的人们扯开嗓门,欢快的喊叫道。
爷爷已经恢复了常态,他爽朗的对着四周,拱手笑道:“想起了一些往事,失礼了!失礼了!呵呵!小店刚刚购进一批鄯善国的蒲萄美酒,今日请各位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人群这才恢复了欢乐的景象,说说笑笑的跟着慕容瑶碧的身后,向后院的场地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