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母思念孩儿,难道还有它意?”武威停下了脚步,惊诧的望着我。
“与你们的前程相比,思念何足道哉!家母对你们两位小儿的思念之心一点也不比你俩少!可谓一夜白头啊!不过这次让你回西域的首要原因,是让你和兰果尔完婚。”我尽力压抑着心中笑意,低沉道。
“家母让我和兰果尔表姐完婚,我没听错吧大哥!”武威弟惊恐的睁大了双眼。
“二哥要娶表姐为妻,不会吧?”长安也狂叫着质疑道。
“确实如此,兰果尔一直住在清风泽,与家母情同母女。我和家母都不知道你在这边和刘府的千金已有婚约,爷爷每次回家都匆匆忙忙,也没告诉我们这件事,如今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另外家母六年前还收养了一个女娃,我们的妹妹名叫古兰朵,与长安弟同年!”
看着二弟武威痛苦的表情,我有点后悔了。
现在再跟他说兰果尔已不复小时候那般又黑又胖的模样,早已出落成貌美如花的绝色佳人,武威肯定也不会相信,因此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阿妈!你为何这般待我!十岁未到的小童,你就狠心让我远走他乡孤苦求学。如今又让我娶长我三岁的丑女为妻!阿妈!你何其不公也!”
武威再也不顾主人风度,尽然坐在田畔对着满目的春水嚎啕大哭了起来。
“二哥喜事连连,为何还要伤悲?呵呵,兰果尔表姐有何不好!如果年长几岁,我都愿意娶她!”长安弟少根筋的老毛病又犯了。
“是啊武威,你这边娶了刘府的千金为妻,西域家母那边万事好商量!就算你愿意纳兰果尔为妾,卢丹姨妈家也不会答应的,放心吧!”
看着武威弟难过的样子,我有点心疼道。
“没事没事,呵呵。家母之命怎敢不从!我跟你们回西域娶兰果尔就是!”
武威站起身来淡淡笑道,经过刚才的一番恸哭,他的心情好过多了。
“那刘府八妹怎么办?她很快就是你的新嫁娘啦!”长安不安的问。
“这江东士族,谁家没有三妻四妾!兰果尔愿意跟我回中土,则只能为妾,如果留在清风泽陪伴家母,并是我在于阗国的正妻!我可以三年两载回去一趟,以尽夫妻情分!如此安排岂不是两全其美!哈哈哈!”
武威言罢哈哈大笑了起来,东晋士林清谈狂放之风日盛,他多少已经沾染了一些。
兰果尔如果知道易武威如此的怠慢自己,把她当作其向家母尽孝的牺牲品,打死她也不会答应这门婚事的。
但有一点我可以判定,今冬等武威弟回到清风泽亲眼见到兰果尔时,他定会推翻原先所有的决定,甚至愿意舍弃在东晋国的万贯家业,大好仕途。
五日之后,爷爷他们陪伴刘南儿扫墓归来,顺路把她送回了建康王城的刘府别院。
原本想着能再次一睹刘南儿的芳容,如此一来美好的打算彻底落空,让我不禁大失所望。
面对武威娶妻和丝绸采办这两件迫在眉睫的大事,爷爷、外公还有苏叔、家老车叔等人一番商议之后,做了如下铺排:
外公、苏叔带领一班伙计全权负责北上丝绸的采办事宜。
我们带来的玉石已经运抵“长安坊”在建康城的分号,采办丝绸的所有银钱完全备足。
但像我们这样的大商家,每次起运的布匹都是万件之多。
不但需要从朝廷那儿申领货品通关的文牒,还需远赴吴越诸地组织货源,非一班熟悉行市的精兵强将不可为之。
陇西庄园的家老车叔则协同爷爷,操办武威与刘府八妹刘可儿的求媒、下聘、订亲、迎娶等诸项事宜。
而庄园内的大小事务,爷爷尽然放手让我和长安二人临时照看,包括结婚正期那几日的宾客食宿、迎来送往的所有准备。
这下可是把我难倒了,管理客栈我在行。而管理偌大的田庄我真是无从着手,而长安还是一介小娃更是指望不上。
秦冲、沙米汉、刘真儿三人冲锋陷阵还行,田庄事务和我一样都是一窍不通的外行。
幸亏车叔临走之前给我安排了三位经验丰富的下手,我才没有乱了阵脚。
庄园的家丁、伙计、女佣、厨工,还是按照原有的节奏打理着所有事务。
该扫地时扫地、该浇花时浇花、该喂猪时喂猪、该放羊时放羊,基本上无需我操啥心思。
现在唯一让我头疼的事情就是武威的婚事,爷爷说结婚的正期初定在谷雨前后,如此算来只有二十来日。
这东晋士族人家的婚嫁喜事有何讲究,需要采办哪些物品,我和长安,还有武威都是一头雾水。
几位下手也都是北地而来的老伙计,也从未见过这般的大场面,这该如何是好?我一时之间脑袋都大了。
这是爷爷第一次让我独立操办的事务,也是自我记事以来家里第一件真正的大喜事,万万不可搞砸。
“我们何不向刘南儿姐姐请教,她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正在狗咬刺猬无从下嘴的时候,长安弟的一席话惊醒梦中人。
对啊!有现成的先生在这儿,干嘛不去请教她呢!
出身门阀士族,上面有过六位姐姐出嫁,她自己也曾婚嫁过,婆家也是世家豪门,对于士族人家的嫁娶之事,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园中正好有一位田姓伙计去过建康城中的刘府别院,让我欣喜若狂。
赶紧回屋梳洗打扮了一番,换上新购的东晋朝宽衣广袖的白绸春衫,在田姓伙计的引领下,打马朝建康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建康城的繁华无需赘言,诸葛孔明当年初来建康与孙权结盟时曾经叹道:“宫墙三重、南拥秦淮、北倚后湖、钟山龙蟠、石城虎踞,帝王之都也!”
因为有事在身,也就无心欣赏沿途的风景。
我们从北篱门入城后,沿着青溪河畔的碎石马道一路南行约半个多时辰,终于在一处古木葱茏、迎河而居、青墙黛瓦府邸前面停了下来。
条石垒砌的台阶一直从门前的马道延伸到青溪水边。
但见一条乌篷小船正停在溪畔,台阶上站着三位身着彩衣的妙龄女子,正在不停的向溪中的小舟挥手道别。
小舟的船头站立着一位侍女模样的女娃,手中拿着一杆长篙往水中轻轻一点,船儿并离开了河岸,顺着溪水向城南秦淮河的方向轻盈而去。
“刘南儿!”
心里猜测送行的女子中间必有一人是刘南儿,于是我就在马上大喊了一声。
台阶下的三位佳人都惊讶转过头来,果然是刘南儿,另外两个女娃则是她的随身丫头。
“易家兄长,原来是你啊!”稍稍惊慌之后,刘南儿终于认出我来,笑靥如花般的迎上前来。
朱红色的裙衣,青丝如云眉目含春,略施粉黛的脸上飘浮着朵朵红晕,。
刘南儿之美,真如当年宋玉所言: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天下男人为之神魂颠倒也。
如此美人只有水软风轻的江南之地才能生出,我坐在马上简直看的的呆住了。
“易家兄长!易家兄长!”
刘南儿见我直勾勾的盯着她也不言语,不禁满脸的羞红,嗔怪的连声呼道。
一旁的那两个丫头看着我的傻样,都以画扇捂嘴偷偷的嬉笑了起来。
我这才如醉酒般的醒悟了过来,为刚才的失礼感到懊丧,赶紧翻身下马作揖长躬道:“易金城见过亲家姐姐!”
“嘿嘿,易家兄长免礼啦!我俩谁年长还不一定呢!你一口一声姐姐的叫着,奴家真是担待不起啊!”
刘南儿如家姐见到久违的兄弟一般亲昵道,让我顿时如沐春风,刚才初次相遇的局促之感也烟消云散。
“呵呵,你这是在送客人?”我把缰绳交给了一旁的伙计,开心的笑问道。
“哦,那是我五姐,婆家是前面乌衣巷的王府,听说我来城里了就临时过来看看。他们王府的规矩多,留她在这边吃过午饭再走都不行!”
刘南儿扭头望了眼河面上小船远去的背影,眉宇的笑靥间爬上了一丝淡淡的哀愁。
“金城冒昧前来有事相求,还望七妹能够帮我!”
“刚刚还姐姐,转眼就成妹妹了,哈哈!好吧,兄长有何吩咐,七妹愿效犬马之力!”
刘南儿继承了刘老太公脾性,看似弱柳扶风多愁善感,但言语起来却满是豪爽乐天之气。
“你家八妹和我二弟的婚事,爷爷、外公他们有要事在身,故交我来筹办!呵呵,可我从未见识过你们南方士族人家的婚嫁喜事是何模样,这边又没有熟识的亲友乡邻可以咨询,所以就想到了你,恳请七妹帮我!”
言罢,又是深深的作揖长躬。
“看来真是把易兄难倒了,才会屈尊于奴家!刘可儿妹妹好福气,能嫁如意郎君,又有如此青春倜傥的长兄操持婚事!”刘南儿长叹道。
“不知七妹能否帮我?”
我现在是火烧眉毛,已顾不得和如此佳人顾盼留情了。
“亲家哥啊!这件事你算是问对人啦!请进屋稍候,容我把府里的事务安顿一下,就随你去陇西庄园!”
刘南儿这才想起在门外站了半天了,也没请客人进屋,于是不由分说的挽着我的胳膊,把我领入了府内的客厅。
丫鬟已经沏好了茶水,夜光杯中的绿茶如舒展的舞姬一般在清水中悦动。
看来中土的江南,这荼树之叶烤制而成的饮用之物,已经进入了寻常百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