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少主,你方才不是说过要试试本姑娘的酒量吗?现在好了,夜光杯、美酒还有肥羊,我们每人何不先来上十杯?”
五色海夫人离开之后,库日娜挽起了衣袖对着我嘻嘻笑道。
“少主!两位姐姐!在下从不饮酒,一杯都能醉倒!”
还没有开始,秦冲这小子就举手认怂了。
要不是看在前几日酷热的沙海之中照顾我的份上,我真想上前去狠狠的揍他一顿。
“秦冲,少主的门客不喝酒怎么能行?还不快点斟酒!”
库小妹库利亚也对秦冲的扫兴很是不满,大声的叫道!
“不喝也好,等会我们三人都躺倒了,由你负责善后!”库日娜嘿嘿笑道,顺便也给了秦冲一个下坡的台阶。
“好唻姐姐!斟酒我在行!第一杯!”
秦冲是何等机敏之人,顺势就抓住“绳子”抱起酒坛,给每人面前的夜光杯里斟满了葡萄美酒。
刚才还没有在意,现在可以闻到浓浓的酒香扑面而来。
紫红色的酒液在透明的夜光杯里,蒸腾起一层薄薄的雾岚。
没想到临行前的一句戏言,库日娜尽然当真了。
不过对于喝酒,本人虽然还谈不上善饮,但从来都还没醉倒过。
我家客栈里什么酒都有,乌孙马奶酒、疏勒驼奶酒、本地羊奶酒、还有中土的清酒、包括楼兰的葡萄酒。
那些常驻我家的歌舞伎姐姐们,个个都是酒鬼,身长八尺、力壮如牛的客商,都能被她们灌的烂醉如泥。
我经常和她们在一起玩行酒令的游戏,最惨的一次喝下十陶碗的驼奶酒,也没有醉倒,只是头疼欲裂。
这是我迄今为止饮酒的最高记录,一陶碗至少是三夜光杯的分量,况且驼奶酒的烈度远胜于葡萄酒。
先来十杯何足惧哉,库大姐!你就等着躺倒吧!
“喝像太难看,在你姨妈这儿不太好吧?”我故作推托的笑道。
“在这就如在自家一般,来!我的第一杯已经干了!”
这个不怕死的女子尽然向我亮了下杯底,果真是一饮而尽。
再不接受挑战,我于阗国清风泽客栈的江湖颜面何存?
于是我毫不犹豫的端起杯来,干尽杯中酒。
“好酒!好酒!”我开心的叫道。
清爽、醇厚、苦涩中还带有淡淡的甘甜之味,二十年佳酿果然不同于一般的酒水。
下酒菜已经上桌,肥羊炖还冒着热气,熟牛肉泛着油光,还有一盘时新的果脯、一碟盐腌野葱。
一下子把人的食欲完全的勾了上来,我忍不住拿起小刀,准备割下一块肥羊炖来。
“不许吃菜,违规者即为输家!”库日娜杏眼圆睁,似笑非笑的制止道。
而秦冲已经倍加殷勤的斟满了第二杯酒水,随手拿起刀叉,大块的朵颐了起来。
库家小妹则抱着胳膊,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和她的老姐,大有坐山观虎斗的架势。
盖世的英雄怎么能挨一个弱女子吓住,我从秦冲手里接过酒坛自斟自饮了起来。
十杯酒水的量转瞬之间全部喝完,我还稳稳的坐在那儿。
“哎呀!姐姐我认输啦!再这样喝下去,不但辜负了这美味佳肴,也辜负了窗外的良辰美景。”
库日娜迟我一步,喝得满面桃花,放下酒杯后她似乎已经有了些许的醉意,双目朦胧、含情脉脉对我笑道。
她随即亲自起身割取一大块的肥羊炖,放到我的碗中,又撒入了半碟的咸盐野葱。
“野葱肥羊配上葡萄美酒,是我们楼兰人款待贵客的珍品菜肴,还请少主品尝。”
她热情的推荐道,一改最初剑拔弩张的拼酒架势。
既然主人已经举戈而降了,我这个客人当然也是客随主便放了她一马。
楼兰的国菜果然名不虚传,肥羊炖入口即化,野葱特有的香味很能刺激人的食欲。
葡萄美酒更是与奶酒、清酒不同,需要慢慢的品饮才能喝出其中的味道来。
“秦冲,别光顾着吃肉,如此美酒一杯不饮岂不可惜!来!仅此一杯!呵呵!”
我给秦冲斟满了一杯,也想试试他的酒品,这家伙在两位美女面前太不给我面子了。
“少主既然有令,就算是鸩药,我也会喝下去!”
秦冲慨然赴死一般站起身端起酒杯,对着我们一饮而尽。
如此庄严之态有点滑稽,我们三人都忍不住爆笑了起来,也陪着他干尽杯中酒。
美酒的功能很快显现,先是脸和脖子,然后是双手,最后连秦冲的双眼,都如同充血一般的通红。
天下尽然真有对酒水如此过敏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秦冲这小子虽然有点滑头,但还算实诚可靠,没有诳我。
“老伙计,你如此身板怎能闯荡江湖啊!”我真诚的拍拍秦冲的肩膀,为刚才的刁难向他表示了歉意。
“秦小哥,你的命有点苦啊!来来来,多吃点肉食补偿一下!”
库小妹哈哈笑道,站起身把半盘的熟牛肉都倒入了秦冲的碗中。
而库日娜已经端来了清水蜜瓜,给秦冲解酒。
“没事没事!你们敞开了喝不要管我!”
秦冲有点尴尬的笑道,把我们的空杯再次续满酒水。
说话之间窗外的夕阳已快西下,我们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
“伙计!结账!”我对一旁的店里伙计挥手叫道。
“夫人临走时吩咐过了,库家小姐的客人也是她的贵客,这一餐算是夫人请客!”伙计跑了过来,对我等笑道。
“这样不好吧?怎能让你家夫人如此破费?”我有点为难的看着库家姐妹。
“易兄,你就不要客气啦!在我姨妈这儿怎么可能收你的饭钱,明日去王城的开销由你来全包就是!走!带你们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库日娜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出了五色海客栈的大堂,来到了洒满夕阳余晖的山坡上。
眼前的风景真是太壮阔了!
背靠巍峨苍茫的昆仑大山,脚下是连绵起伏的葡萄绿园,更远处则是无边无际的黄龙沙海。
夕阳的晚霞染红了西边的天空,而银盘一般的圆月早已高高的挂在了深蓝的穹庐之中。
库日娜在一处平坦的石台上盘腿坐了下来,长长的嘘着酒气。
库利亚和秦冲这两顽皮的少年,已经冲进了园里摘葡萄去了。
“易兄,你知道吗?我和库利亚是在我姨妈这儿长大的!”库日娜看着远方幽幽的叹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你姨妈对我们这么好,今日把压库的陈酿都搬出来了!”我在库日娜的身边坐了下来。
“是的,我阿妈去世的早。我们在五色海这边长到了十岁,才回到孔雀河阿大那儿的!姨妈待我俩就像亲闺女一样。”库日娜有点忧伤。
看来每个人的人生都差不多,看似美满,实则都有诸多的不幸。
库家姐妹人之初时就没了阿妈,而我如今连家父的音容模样都忘记了。
我没有言语,靠近库日娜拉拉她的纤纤细手,也算是一种安慰。
“易兄,你有点讨厌我是吧!”库日娜幽怨的回头看了我一眼。
怎么会讨厌她呢!库日娜是一个让我心动的女子。
之所以作出讨厌之态,是因为我的心里有亚米卡,就不能再用情于其他的姑娘了。
“库日娜,你很我的阿妈!”我迂回道。
“于阗夫人!易兄,说说看我那点像你的阿妈了!”库日娜欣喜的抓住我的胳膊,妩媚的笑道。
“美丽端庄!持家有道!古道热肠!”
“还有呢?”库日娜急切的问。
“还很强悍,家父当年就是受不了我母亲的欺压才离家出走的,至今也没有回来过!”我淡然笑道。
母亲平日里温暖如春,仁慈大度。
但发怒咆哮的样子我也见识过,和外公尉迟彪如出一辙,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也!
这下轮到库日娜沉默不语了。
秦冲和库利亚很快就回来了,欢天喜地的带回了好多串紫珍珠一般的新鲜葡萄。
我们四位少年,就这样无忧无虑的坐在石台之上,看着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吃着甜透心的浆果,天南海北的闲扯着,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夜。
“库日娜,前晚我听到有女子唱歌,你家客栈里也有歌舞伎?”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感到夜色中已有了深深的寒意。
“那是我阿姐唱的!库日娜的歌喉比王城里的乐师还要美!”库利亚笑嘻嘻的嚷道。
“库姐快给我们来一首!”秦冲跟着起哄。
“库日娜来一首吧,不要辜负了这良宵美景!”
我也真诚的相邀道,很是想念那月夜里如水般悠远的歌声。
库日娜沉吟了片刻,并静静的唱了起来。
“禽兮咕咕,夕下云端。昌海之羽,赠伊为冠。朝去王市,贾帛裁衣。送之与君,天涯永念。”
母鸡还在咕咕叫寻窝下蛋,
夕阳已然西垂落下了云端。
少年送来蒲昌海里雁鸥的彩羽,
做我花冠上的佩饰。
清早去王城的集市,
买来布帛裁剪成衣。
送给远行的情郎啊,
千万不要把伊人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