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奴的海船在大海中随风漂流了整整三天,才来到了此番航程的目的地,一座孤悬于浩淼汪洋中的荒芜小岛。┏┛
三日的非人之旅,我们如同在十八层地狱中走了一遭。
艾德领着一帮监工恶棍,用刀鞘疯狂的敲击着船舷,有人走下船舱挨个打开了我们固定在原木上的脚镣手锁,同时又用一根长链把所有的奴隶串联了起来。
终于又可以站直身子啦!其中的幸福感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
没有经历过此等苦难的世人,无法体会这种劫后余生的妙境。
海船正行驶于孤岛的背面,黑褐色的高崖壁立千仞,崖下的海面上是一圈圈或隐或现的浅礁。
将来上岛之后如果想从这里跳海逃生,无异于自寻死路。
转过高崖海湾之后,一个半弧形的??湖展现在我们面前,岛上的林木长于石缝之间,疏落而苍翠。
一艘先于我们到达此岛的白帆海船,正静静停靠在??湖码头的岸边。
如此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谁能想到其中的罪恶与欺凌,远胜于西天佛法中所描述的阿鼻地狱。
半年之后稍稍懂得了一些罗马语后,我才从其他的奴隶那儿得知,这座海岛名为“飞鱼礁”,是骑士堡安东尼奥将军的领地之一。
也是埃及亚历山大城、迦南耶路撒冷等地的商船前往罗马与君士坦丁堡的必经之地。
该岛有天然的??湖良港,稍稍加以扩充改造之后,并可以为将军大人带来滚滚的财源。
所以我们这些奴隶上岛的目的就是做苦役,开山凿石、修建码头台阶、海船泊位、淡水蓄池、岛上仓库与将军大人外海度假的城堡。
海船上包括艾德在内所有的监工打手,都是安东尼奥大人手下的军士。
海船靠岸后,所有的监工先行上岸,手持长剑盾牌立于栈道的两侧,防止我们这些奄奄一息的囚奴们绝地反抗。
出仓处紧邻海船的货仓,艾德天神一般手持长鞭立于岸边,稍有看不顺眼者,一鞭子下去,能把我们揍得七窍生烟,满地找牙。
所有以铁链相联的奴工们鱼贯而出,在舱口处领取一袋胡麦,一把木柄长凿,和一根丈许的粗绳。
虽然言语不通,我还是能猜测出,这些东西的用途了。
这不足一石的胡麦是我们每人接下来不知多长时间的给养,而长凿与粗绳则是我们开山运石的工具了。
岛上有一座以吊桥与山下相连的石木长屋,是艾德与他那十几位爪牙居住淫乐的地方。
长屋下面一片已经除去草木的礁石平台上,我们这一百多位可怜的奴隶,赤身**的站在那儿等待着艾德大人的训示。
长屋一旁的晒台上,五六位身裹白色布袍的年轻女眷,金发飘飘莺歌燕语,欢迎艾德他们这伙恶棍的归来。
我们这些列国的奴隶在她们眼里,就是一群会说话的牛马。
据说在这罗马国有一种嗜血的游戏,让奴隶与猛兽相搏,或者奴隶之间的自相残杀,以博佳人一笑。
我真是担心这群罗马婆娘,也会想出这样的歪招来。
后来我才明白,如我们这般不费一分钱得来的奴隶,在没有榨干我们最后一滴血液之前,主人是不会那么轻易的让我们去死的。
有时候死亡很容易,而怀揣梦想的活着却是一件万分艰难的事情。
在东土汉国,对于重罪的犯人有一种仅次于死刑的处罚,便是流放。
把受刑之人押至烟瘴绝域、苦寒未开的边远之地,任其自生自灭终身不得回乡。
楚国大夫、《离骚》之歌者屈子被流放于沅水汨罗江畔,秦王献公、惠公早年间更是被放逐山野,与虎狼为伴。
对于安土重迁的东方士子大夫们来说,孤老终身、客死异乡是一种比死亡还要深重的悲哀,从此以后就是苟活于人世的活死人也!
但就算如此,这些犯人在流放之地尚有人身自由,可以刀耕火种、渔猎为生。
如果遇到相宜的荒郊野女,还可以娶妻生子,在人迹罕至的异地他乡隐姓埋名的繁衍下去,做一江湖逍遥人。
如今我们的处境近于流放之刑,但其中的苦楚比流放可是高出了千倍万倍。
艾德魔王站在晒台之上,怀中拥着罗马丽人,对我们宣讲了老半天,可我和秦冲、刘真儿一句也听不懂其中的意思。
后来才知道,他所讲述的都是我们在这个孤岛上赖以生存的规矩。
比如每人每月一石胡麦,每人每天开采的条石不得少于五块等等。
运送我们的海船与原先停在码头上的那艘白帆船已经结伴离开了海岸,这座“飞鱼礁”成了完完全全的孤岛。
监工打开了我们手上的锁链,在整个海岛的范围内我们终于有了自由散步的权力。
当满目狰狞的监工向我们示意可以在这个区域内自由活动的时候,人世间最虔诚的颂扬之语都不足于表达我此时的谢意。
其实在这样的孤岛之上,根本就无需这些恶奴的监管,我们已经插翅难飞。
没有床铺、没有起居室、没有锅灶,什么都没有。
艾德的训诫结束之后,我们这些奴隶按照各自的来处,自动分成了大小不等的三五组。
其中人数最多的是波斯人,可以隐约猜出他们是战俘,来自同一个波斯战队。
另外还有十来个希伯来人,一二十位来自大漠深处的闪米特人,还有四五个肌肤赤黑的南方昆仑奴。
东方人只有我和秦冲、刘真儿三位,或许在这些罗马人眼里我们便是地地道道的埃及人,都是开山凿石的好工匠。
“少主,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就老死在这座岛上吧?”
终于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刘真儿低声问道,几天来这家伙已被折磨的没了人形,双眼红肿,头发焦赤,遍体鳞伤,两只手掌肿胀的如刚烤熟的馕饼一般。
不用说,我和秦冲二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先填饱肚皮再说!”我已没有了其他意识,唯一的念头就是先做个饱死鬼,手中的这点口粮到了明天还是不是自己的都不一定。
所以当务之急是吃饱喝足,等元气恢复后再谋求其他的出路。
“对!边吃边走,先要找到有泉水的地方!不然在这座岛上我们早晚都得渴死!”秦冲已经迫不及待的把大捧的麦粒塞进嘴里,咕咋咕咋的咀嚼了起来。
他说得没错,整个小岛方圆不足两里,尽是些光秃的礁石丘山。
没有山泉,没有内湖,真不知道从哪儿能找到饮水的地方。
艾德也根本不需要派出监工、暗哨了,站在他们的晒台上,整个小岛的一草一木都尽收眼底,奴隶们任何举动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好不容易在??湖岸边浅滩的一处溶洞里,找到了一处滴水的裂缝,凑嘴上前品尝,是甘甜的淡水。
我们三人欣喜若狂的坐在那儿,大把的吃着麦粒,大口的喝着泉水,感觉胜过了人间任何的玉露琼浆。
可惜好景不长,波斯奴隶们也很快找到了这儿,二话不说并霸占了我们的这眼泉水,把我们三人推出了洞口。
其中有几位干瘪的家伙贼溜溜的盯着我们的麦袋,开始打我们这点口粮的注意了。
同为奴隶,对于同样可怜的本类已经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人性之恶、弱肉强食在我们这些处境相同的卑微者身上,显现的尤为明显。
艾德他们这群罗马监工全盘通吃,而波斯奴隶又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从进入这座海岛第一晚开始,就把我们这些势单力薄的同类当作了他们欺凌的对象。
现在毫无缘由的抢占我们三人事先发现的泉眼,只是今后无数次欺凌当中微不足道的一次。
“少主,我们该想想法子了!养好身子拼他个鱼死网破如何?”
夜晚的海岛伸手不见五指,我们藏好了麦袋之后,躺在微微发热的岩石上闭目养神,秦冲小声的低估道。
“对!先找机会把那个艾德拿下!再鼓动其他的奴隶与我们一道,用岛上的原木造一艘海船!呆在这个地狱里,不出一月我们都会完蛋!”刘真儿也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整个海岛没有人听得懂我们的东方语言,所以这些造反的话题我们私下交流也不会有啥风险。
“你们可要想好了!其举一旦失手,我们三人就会万劫不复,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我很是赞同两位兄弟的主意,但也不无忧虑道。
“怕个鸟,这样的苟活还不如死了完事!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秦冲心意已决道。
“我同意!明日早间就动手!我们擒贼先擒王!”刘真儿附和道。
“干!”黑暗中,我们三兄弟的手紧紧拉在了一起。
可惜天不遂人愿,还没等我们动手杀贼,更大的灾难已落到我们三人身上。
更要命的是,我们仅有的口粮尽然也被那帮可恶的波斯人偷走了。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也许从我决定带领商队西行前往罗马城那一天开始,掌管吉凶祸福的年中天子就已把太岁灾星垂悬于我的头顶。
家有娇妻美眷还要不远万里前来寻访旧友佳人,此乃不知惜福也!凶祸之灾自然也就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