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对建安郡高氏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一年,本来高氏做为建安郡本地的豪强大户,家族的实力虽说称不上本地的顶级豪强,可是起码也是能排进建安郡前十名家族了。
可是自从十几年前的侯景之‘乱’开始,本地的豪强侯宝应在诸多权力博弈中掌握了建安郡的大权,而后更是被梁元帝任命为郡守。
原来和侯氏不怎么亲近的高氏家族,在掌控建安郡大权的侯氏和依附于侯氏的数家豪强的‘逼’迫下,开始逐年变得衰败下去。
高氏原来在建安郡周边所拥有的数千顷良田,在十年中被陆续夺去大半,连族中一些贫困子弟都不时需要族中接济,这样的情况下哪里顾得上其他,城外租种给商老汉等人的贫瘠的山地更是没有进入高氏的视线内。
直到十日前林氏族长林雨桐忽然秘密聚集高氏、陈氏和黄氏等几家向来‘交’好,而且都与侯氏一方有深仇大恨的豪强。
当时参加的会议只有四家的族长,再无其他人参与其中,无法知道当时发生了哪些事情。
随后数日间,建安郡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建安城在林氏高氏等豪强的配合下被陈军攻破,侯氏满‘门’被擒,侯宝应等人被押送到建康城问罪。
高氏因为跟着林氏充当了陈军的内应,并且有夺‘门’之功,在之后的权利重组中得了不少的好处。
以前被侯氏等豪强谋夺去的良田全部要回来不说,还因为站队正确被韩子高又多赏了上百顷的良田。
只是高氏这些年来子弟繁衍,人丁增加不少,哪怕是增加了这么多的土地仍不能满足需要。
为了谋取更多的土地和利益,高氏就开始准备学习三吴之地的豪‘门’,准备对自己攫取的山地进行开发,种植茶树和桑树。
于是已经被商老汉等人耕种了近二十年的山地就进入了高氏的视线之内了,这些山地经过近二十年的改良,早已经不是当年的贫瘠之地了。
加上南朝朝廷的重视,桑蚕业在南方迅速发展,虽然在质量上还比不了北方青州、潞州的丝绸,可是胜在产量要比北方高出几倍来。
在江东三吴地区的吴兴、吴郡等地甚至出现了八代之蚕,也就是一年可以养出八代蚕,而同一时期桑蚕业最发达的青州最多也只不过养两三代。
再加上茶叶贸易的日益兴盛,南朝豪强纷纷圈占山林进行开发,江南的茶山也越来越多。
别的不说,光是王泽一方的商队,每年就要从江南各地购买最少百万钱的茶叶,以供给军队、百姓所用;另外每年还要向倭国、百济、新罗、高句丽,甚至是契丹等地进行销售。
因为茶叶不仅仅是饮品,还可以防止水土不服以致生病,对于四处迁徙的游牧民族和海上漂泊的船只在一定程度上来说是难得的良‘药’。
自从高氏跟着林氏翻了身,家族中有数名族人在郡守府中担当了佐吏,有些子弟便开始拿不住自己的身份,开始嚣张起来。
眼看着当年租种给商老汉这帮流民的山地已经被养的‘肥’硕起来,有些人就打起了主意。
因为之前的计谋连连受挫,今日高氏有人便准备用强‘逼’迫商老汉接受,可是不料连高氏的家仆和子弟都被人在城内打了。
这下连高氏的族长族老都顿时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干脆派出家中的管家带着郡中的郡兵前去强夺。
有些长期生活在压迫中的人,一旦翻身最怕的就是别人提起自己卑微的过去,属于极度自卑不自信的表现。
高氏也是如此,家中子弟在建安城内被人打,立刻让觉得自己已经翻身做主人的高氏有些觉得丢面子,开始歇斯底里的发作起来。
高氏的管家带来的官兵也不多,只有百十人而已,只是觉得有官兵占据着朝廷的大义,也不怕这帮山民反抗,不然就是造反要杀头的,高管家得意的想道。
看着面前山地上的梯田中满眼的茶树,还有更高处的桑田,高管家也不觉得累了,只要收回来这些土地,那么自己也能在里面分到一杯羹。
浑然忘了之前走了六七里路,不停地咒骂这帮穷鬼住的太远,让自己走的两‘腿’酸麻。
等到好容易爬到了商老汉等人居住的半山腰的村落时,还准备摆摆架子,好好教训一下这帮不知好歹的北蛮子。
一开始看到满村落的人都聚集在一起,高管家还想打着官兵的名头吓一吓村民,可是当高管家看到大樟树底下的王泽、冯仆等人,以及身后的上百名‘侍’卫时反而自己吓得打起了哆嗦。
王泽之前在城内掀起了那么大的风‘浪’,城内各大豪族早就把王泽的画像画出来给族中子弟看,省的到时候哪个不开眼惹到这位小爷。
当时王泽和侯宝应在海平岛的大战,郡中各大豪族都被侯宝应诏令跟从助战,所以都有子弟参与其中,他们可是知道王泽麾下水军的厉害。
高管家和那伙郡兵的队率一起打着哆嗦走到王泽和冯仆面前行大礼道:“小人见过夏侯,见过郡守大人!”
王泽眯着眼睛问道:“你们是何人?来此何干呐?”
那郡兵的队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倒是高管家这会反而镇定了下来,他对王泽说:“回禀侯爷,这些百姓租种的是我高氏的山地,如今我家对着土地另有用途,于是只好派小人收回。”
看着眼前变得镇定起来的高管家,王泽倒是有些佩服了,旁边的冯仆喝道:“那你又为何带着这些郡兵来到这里?”
高管家又转向冯仆躬身道:“郡守大人您不知道,这伙流民当年来到这里,我家主人见他们可怜便将这些土地低价租给他们,让他们一种就是近二十年,如今我家要收回土地他们却不想退租了!我家主人没办法,只好求助郡守府派兵来驱逐他们!”
王泽目光扫视了一圈面带惧‘色’的村民,知道他们是害怕官兵参与此事,万一来个污良为匪、杀良冒功,那可是有理也没地方去说了。
眼睛一转,王泽心里有了个主意,他对高管家说:“即使地是你家的,可是毕竟已经被这些人耕种多年,将瘠田养成了‘肥’田,怎能无故收回没有补偿呢?”
高管家沉‘吟’片刻道:“既然夏侯过问此事,我家主人要收回土地必然会给出一个让大人满意的补偿。”
于是王泽装作无可奈何的样子对商老汉说:“商老伯,这土地毕竟是高氏的,如今人家要收回土地,还给出让大家满意的补偿,人家如今占着理我也只能帮这么多了。”
商老汉听到王泽的话是又喜又悲,喜的是不用白白将千辛万苦开垦出来养‘肥’的土地送出去了,悲的是自己和乡亲们又要离开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园。
村里的各家各户的户主商议了足足有半个时辰才统一了意见,还是商老汉和王泽说:“侯爷我们都愿意接受高氏的补偿,将土地退还高氏。”
这些村民虽然没有上过学也不识字,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他们都是外地流亡而来的流民,虽说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可是毕竟不是本地人。
如今人家高氏看在王泽这个贵人的面上愿意给出合适的补偿,要是自己等人不接受,等王泽离开本地,到时候高氏再来对付自己这帮小民,那才是不费吹灰之力。
看到这些村民愿意接受自己提出的条件,等高氏给出充足的补偿后再将山地退还高氏,高管家虽然心中暗自‘肉’痛,可是为了要回这块山地‘花’费这些代价还是值得的。
最主要的是还避免了王泽干涉此事,毕竟之前高氏的家仆还和王泽的麾下发生了冲突的。
与村民商定好了补偿后,高管家不敢多停留就急忙和王泽冯仆告辞而去了,那群跟着一起来的郡兵连口水都没喝到,也跟着匆匆离去。
看到高管家等人离去的背影,王泽这时忽然面‘露’微笑,正好被程雪莹和朱青青二人看到。
感到奇怪的程雪莹就问他:“大郎你为何忽然发笑呀?还有,你为什么不帮着商老伯将土地要过来,却放任高氏将土地收回去,要知道这山地当年可是连树都长不好的,还是商老伯等人这二十年的辛苦才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王泽扭头看了看还在远处商议的村民,这才放心的对程雪莹和朱青青二人说:“我笑当然是咱们有好处了,程姊姊你要知道,首先咱们不是这大陈的官员,我们只是前来帮助平叛的,这些建安本地的事情咱们根本没有权利管。
再说了,哪怕是管了,商老伯暂时保住了这些山地的租种权,可是等我们走了,只怕高氏会用更‘激’烈的方法来对付商老伯,他们会更吃亏。
如今咱们在这里,高氏为了收回土地必然会拿出更多的补偿来,而且在夷洲咱们不是设立了两处据点么?那里可是有大片平坦的土地,需要很多百姓前去耕种的!”
说到这里王泽的嘴角止不住的翘了起来,嘴角挂满了得意的表情。
看到王泽的样子,程雪莹、朱青青一起打了他一拳,朱青青撅着嘴说:“你看你,想让商老伯跟着去夷洲还使出这么多心眼。”
身上挨了几拳王泽却毫不在意,反正程雪莹二人打在身上的拳头一点力气也没有。
旁边的冯仆听得目瞪口呆,虽然他自小也跟着冼夫人和父亲冯宝见到过很多事情,可是王泽这一手冯仆还真没见过。
明明是自己要得好处,反而让别人去当坏人,这些村民遂了王泽的意还要对王泽感恩戴德,冯仆这下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这就是做人的境界不一样呀。
这时商老汉和数百名村民,不论老弱‘妇’孺都忽然一齐跪倒王泽面前,商老汉含泪道:“全赖公子援手,我等才得一些补偿,可是如今我等又将无家可归,我等愿为公子家仆,望公子收留我等!”
王泽心中大喜,可是面上不动声‘色’道:“承‘蒙’各位厚爱,可是我乃东海夏侯,非南朝人士,某实不忍让诸位乡亲再次背井离乡远奔海外!”
这些村民里面有一些一听要投奔王泽就要去海外心中有些不愿前去,可是大部分仍然愿意跟从前往。
下面的事情就好办了,高氏见有王泽给村民们撑腰,第二天就将所有的补偿给了村民,韩子高觉得数百人跟王泽离开南朝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
可是当王泽准备让这数百村民跟商船远赴海外的消息传开后,又有一个很大的麻烦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