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见碧柔迟迟不开口,便想私自动用家法。
周欢先她一步上前,道:“祖母您且听孙儿一句劝,孙儿在您眼皮子底下如何藏毒?又为何昨夜特地跑到三妹妹那儿探望?”
这些无疑是老夫人所疑惑的,经她一提,更让她心中的那杆儿秤摇摆不定。
林氏正要与她对峙,胳膊却被人拉住了,抬眼就见周岩说道:“也有可能是大姐为了洗脱罪名而去探望三姐的,再说了一个人想作恶是不需要学的,二姐就是个例子。”
他话说的一针见血,饶是周欢都找不出击破口。
眼见着场面将无法掌控,周欢抓紧了袖子。
“欢儿你还有话要说?”老夫人叹息一声,神色疲惫的靠在狐裘上。
她张了张口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老夫人打算处置她时,一行人匆匆走了进来,为首的小荣子朝周欢点头示意,旋即沉声说道:“周大小姐让我请的人,杂家带来了。”
养父上前一步,冲众人作了一辑,“草民拜见周大人,周老夫人。”
柳氏未曾见过周欢的养父母,却直觉不妙,脑袋飞快的转着,却被周欢抢先一步道,“昨儿个知晓三妹妹中毒后,我怎么也睡不着,便想起养父也是为大夫,便托楚王去寻,想着死马当活马医,终归是个法子。”
老夫人到嘴中的话又憋了回去,端着一家主母的架子道:“你有心了。”
小荣子目不斜视,朝周欢询问道:“既然人见儿了,那杂家带他去给周三小姐诊治?”
问的是周欢,连在座当家的和长者都不放在眼里,若搁在平时是狂妄至极,可放到现在便是表明了楚王府的态度。
是要维护周欢到底,这不得不让周慎元重新掂量她在周府的地位。
林氏自是不愿意的,摇头欲要拒绝却被二姥爷给瞪回去了。
三姥爷是个大肚腩腩的白皙小生,笑起来跟弥来佛一样,此刻笑盈盈的打着圆场:“据我所知,梦儿一晚上请了好几个大夫都找不出应对的法子,不如听欢儿一句,死马当活马医,说不准就起效果了。”
“母亲。”林氏终是忍不住,喊出了声。
一旁的柳氏咳嗽起来,虚扶额头道:“我这几日染了风寒,请来的大夫还未离开,不如也让他试试吧?”
周欢一直再怀疑周梦下毒是她动的手,如今开口无疑证实了她的猜测,怎还会给她接触周梦额的机会?
当即开口道:“自己人终归比外人稳妥些,实不相瞒欢儿两次中毒都是多亏了养父才得以解毒,所以欢儿非常相信养父能够医治三妹妹的毒,况且越拖一分就是多一分的危险,不如就让他先试试吧?”
“你说是他给你解得毒?”
林氏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拔高声调,一双眼死死盯着周欢,像是饿急了的狼在看一块儿肥美的肉。
周岩没她那么多废话,沉稳的说道:“就有劳大人为家姐治病。”
一句治病代表了太多含义,但不管哪一种都是给足了周欢的面子。
小荣子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朝养父微微颔首,“那杂家带路了。”
养父临走前与周欢目光相对,里面夹杂的千言万语,只换了一句珍重。
周欢攥紧袖子,在人走后,跪在老夫人跟前道:“欢儿从未想过要害三妹妹,请祖母明鉴。”
老夫头疼的侧着脑袋,低声说道:“你的心思我是懂得,在府上你与梦儿素来交好从未出现过争执,没有害她的原因,此事还有很多疑点需要深究,要不这样吧,张妈妈随你共同调查此事,若是十日内找不出凶手,那就别怪祖母无情。”
这不是她的本意,之所以改口不过是楚王派人的到来,动摇了周欢在她心中的地位。
一切以周府为重,这是她的生存之道,谁也触犯不了。
林氏早没了讨伐周欢的心思,一想到梦儿中毒就急慌慌的想回去照看,便插嘴道:“我担心奴婢们照顾不好梦儿,就先过去了。”
“也好。”老夫人舒展眉头。
林氏得了令快步离开,周欢从地上起身默默地回到了座位。
谁知刚一落座,一道审视的目光就朝她袭来,抬眼便与周岩四目相对,一时电闪雷鸣。
他稚气清秀的脸庞却有些罕见的老成,那双眼虽未有银月能直击人心灵深处让所有谎言避无可避,却也足以洞察人心。
周欢见他微微蹙眉,嘴巴一张一合,虽未发声,脑中却自动排好了句子。
若真是你做的,我会要你碎尸万段。
不愧是未来的宰相周欢暗暗钦佩,不过是个少年郎,就俨然一副杀伐果断的模样。
周欢也回以唇语,若不是呢?你当如何?
或许他从未想过,又或许被周欢戳中了心事,他眼中竟出现了一丝裂缝,旋即遮掩的垂下眼帘。
是啊,若不是,他打算怎么办?
周欢莞尔一笑,与众人一同焦急等待着。
柳氏怕是众人中最心急的一个,却强迫着自己隐忍不发,琢磨着如今做什么对她最有利。
“哎呦。”
她失手打翻了茶盏,若不是红幔眼疾手快拦下了,滚烫的茶水要泼她一身。
“怎会这般不小心?”周慎元唰的起身,皱眉看她。
柳氏也跟着起身,正要开口却踉跄着倒在红幔怀中,虚弱的说道:“也不知怎的,一阵头晕目眩的茶盏就自个儿倒了。”
老夫人摆摆手,不耐烦的说道:“你近来染病不宜外出,能撑到现在属实不易,你早些回去吧。”
这声下令无疑正中下怀,扫过周欢的目光多了抹讥讽。
周欢却不着急,回以一笑。
她的能耐周欢是清楚的,对付点儿虾兵蟹将还可以,但若是想在小荣子眼皮子底下动手,就需要思虑再三了。
皇后亲手培养的人儿,会斗不过柳氏?
周欢不甘示弱的回以一记眼刀,大胆的目光让柳氏避开了视线。
不知是不是她心理的原因,再看柳氏的背影,竟有丝丝狼狈。
在她离开后,气氛再度坠入冰点。
茶走三旬,门口才出现人影。
二姥爷伸长了脖子看,一件是自家院子的,不禁升起期待。
丫鬟刚进来,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梦儿如何了?”
“回姥爷的话,小姐唇上的乌紫已经消退,有回转的迹象,大夫说再过几日,就没有大碍了。”丫鬟恭恭敬敬的跪在正中,说喜事时眉飞色舞的,更讨几位主子欢心。
周欢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她眉开眼笑的道:“欢儿就知道三妹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事的。”
老夫人也捂唇轻笑,眼角的鱼尾纹更深了些许,“告诉大夫若治好了梦儿,我重重有赏。”
她突然起身,手搭在张妈妈的胳膊上,缓缓下来:“我去瞧瞧,你们也别在这儿杵着,该干嘛干嘛去。”
周欢上前一步挽着她的胳膊道:“孙儿陪你一同去。”
一旁的周岩迈出的脚重又收回,厌恶的甩袖先行离去。
周欢看在眼里不作言语,挽着老夫人的胳膊却紧了些许。
“你有心了,若不是你叫你的养父过来,梦儿的病怕又得拖些时日,也算是立功了。”
老夫人刻意避开了中毒,但深藏在眼底的疑虑却没躲过周欢的眼睛。
这一家子,说到底还是把她当外人看。
周欢脸上的笑连她自己都觉得虚假,反倒是愈加灿烂,“能为祖母分忧是做孙儿应尽的孝道。”
她左右挑不出错,走在前面的二姥爷冷冷扫了他一眼,便加快了步伐。
从始至终,周慎元未曾开口说一句话,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琢磨的却是如何将这事办妥了,不让旁人说闲话。
如此一来,没了他发声,周欢心知自己接下来在府上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母亲这里有你我很放心,就回书房处理事情了。”
周慎元拍了拍二姥爷的肩膀,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一路几人各怀心事,待靠近了目的地,却是统一的思索着周梦如何了。
“老爷,母亲。”
林氏原本洋溢的喜色,在看到周欢时僵住了,嘴唇动了动,冷冷地说道:“你们进去瞧瞧吧,但大小姐就算了。”
“夫人说的什么话。”小荣子耷拉下脸,“三小姐能得救还是大小姐的功劳,如今不禁一句谢谢都没有,还不让大小姐前去看望,这还真是令杂家开了眼界。”
林氏早就隐忍很久了,当下低喝道:“谁不知道是不是某人猫哭耗子假慈悲,况且那么多大夫救不好的病,怎的到她手里就好了?”
“林秀英!”老夫人头回叫她名字,警告的看她。
小荣子眯起双眼,冷冷的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你这是怀疑杂家是帮凶?楚王是从犯?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话一出口,几人皆是面色一变,纷纷跪下。
老夫人是府上的老人,见多了风浪,语调沉稳的道:“她一夜未合眼,又受了刺激才这般疯言疯语,大人莫往心里去。”
小荣子摇头冷笑,“好一个疯病,有病就要治,来人带夫人下去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