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容芝听不到了,但从柳氏的反应来看,小姐的计策成功了。
眉头舒展,她挑了几个老实且身家干净的让她们在门口侯着,自个儿转身回屋。
柳氏办事利索,前一步得知周欢生病,后脚就喜上眉梢的放出了她生病的消息,并禁止府上除颐景院以内的人靠近周欢,连同她安插在周欢跟前的眼线都寻个借口遣退了。
容芝将柳氏的话一五一十的说给周欢,话里话外透露着对她这一决定的不满。
刚被赐婚就生病,让旁人如何做想?
周欢拍手安慰,低声道:“我既敢做,就有相应对策,你且安心,就是难为你了,要假扮我拖延时间。”
“那请小姐快去快回。”
容芝给她换上了男装,又在镜前细细描摹,直至熟悉的眉眼转为阳刚,才停了手。
“小姐,奴婢后悔陪你冒险了,你万一出事了,奴婢会自责一辈子的。”
容芝握着青黛的手微颤,眼含担忧。
周欢为了让她安心,拿起遗落的玉佩,晃了晃,“这是我救下的公子给的,说有事找他,有他在,你大可放心。”
她言辞模糊,容芝误以为会一路护送她,宽慰的说:“奴婢安心了。”
容芝将玉佩塞到胸口,虽说不知如何寻他,但拿着总归有用。
轻手轻脚的走出了颐景院,她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轻松的离开了府邸。
多亏了她前世多次尝试逃离周家,这才让她得以练就一身本事。
从黑布隆冬的小巷出来,周欢看了看四周,快步离开。
殊不知,自己已被人盯上了。
稍远的屋檐上,一个黑衣男子抚剑而坐,脸上的银色狐狸面具沾了零星血迹,森冷的寒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少女单薄的身影。
若是周欢抬头,定会认出这是她救的男子。
打她走后,养父母便定居京城,养父还开了一家医馆维持生计。
目的是想得知她过得好不好,谁知为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周欢永远忘不了那一夜,藏于袖中的手攥紧成拳,贝齿紧咬薄唇,嘴中的猩甜也冲不走她心中的恨。
这一世不会了。
周欢抬眼望天,今夜无月,注定是个不眠夜。
另一侧的秋宁院,周晴在得知她卧病在塌后,笑的小脸通红,一双丹凤眼揉杂着世上最烈的毒,“真是天助我也!看她以后还怎么在祖母面前,当嘴甜的黄鹂鸟。”
“你别得意太早。”
柳氏盈盈入内,随意拢了拢鬓上的发,拔掉新制的翡翠琉璃簪,将它插入周欢发间。
“美吗?”柳氏将她引到铜镜前。
翠绿的坠子贴在白玉的脸袋,她微动叮咚作响,若仙女下凡。
周晴摸着脸袋,喜不自禁:“美。”
柳氏柔媚一笑,附在耳边低于语:“老夫人给周欢送的更美,还是宫中娘娘赏的。”
错愕,不甘,怨恨,在美眸凝聚。
“但她病倒了,只要放出消息闹大了,老夫人肯定会膈应的,那时候她还怎么跳?”周晴撅起嘴,将簪子扔掉地上,“到那时我比她还要尊贵,才不稀罕这个。”
眼角划过一抹赞赏的韵味,摸着绸缎般的乌发,轻声细语:“还算聪明,不过你可别小瞧了周欢,她没那么容易打垮,肯定有后招。”
“那怎么办?”周晴焦急询问,她可不想让贱蹄子再爬到她头上。
柳氏笑容阴森,露出整齐的白牙:“她的养父母不就在京城,做母亲的肯定要提她好好谢谢他们。”
周欢平白打了寒颤,心突突地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繁华的市景,在深夜略显萧条,像个鬼市。
拐个弯走到尽头,出现一个落了锁的朱红大门,借着星光能勉强辨别门上汇着门神的画像和牌匾上刻的字。
一点红。
周欢眼前一亮,当即加快了脚步,却在靠近前,被一柄长剑拦住。
锋利的剑身泛着冷芒,倒映着她惊愕的面孔,剑柄为一条黑蟒之案,好不威武。
抬眼就看到戴着银制狐狸面具的男子立在一侧,只能看到一双眼深蓝碧清,像深邃的宇宙,能容纳万物。
周欢眉梢一挑:“好巧又见面了。”
男子低低一笑,把剑收回剑鞘:“小姐可要进去?”
“是。”周欢答得干脆利落,继而又道,“不过公子挡了我的道。”
她对刚才的事很介意。
男子眼角划过一抹亮光,又恢复了沉寂,“我为刚才的事道歉,不过我也是担心小姐才这么做。”
他歪头指了指门,继续说:“我刚在檐上看到有一伙佩剑的人潜入,看他们来势汹汹的,想来是寻仇的。”
周欢一听哪儿还能冷静,上前敲门:“父亲开门啊!我是欢儿!快开门!”
她的声音打破了夜色的寂静,惹得街坊邻里犬吠连连。
但她不在乎,敲得更加使劲,眼泪不要钱似的滑落脸颊。
原以为先柳氏一步接走养父母,谁知重生一次还是迟了。
她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因为她的重生,让很多事情都提前发生。
不可以!
“不要!”
周欢不甘的捶打门扉,硬若铁的门纹丝不动,她无力的滑倒,眼泪模糊了双眼。
男子微不可察的拧眉,俯身看她,“父亲?你不是周家的小姐吗?怎得叫他人为父?”
“周家人是我的亲人不错,但他们只是利用我,只要我的养父母才把我当亲骨肉看待,真的对我好。”
头埋在膝盖,身子一颤一颤的,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眼含希望,“你会武剑,一定武功很好吧?你说过有事拿玉佩找追月楼的人,能给我这块玉佩你一定也是追月楼的,你快帮我救他们。”
真是聪明的姑娘。
男子从袖中掏出帕子,伸手为她擦泪,却被躲过了。
他不以为意,嗓音清冷的说:“你是怎么知道追月楼的?”
周欢一愣,眼泪挂在眼角,楚楚可怜。
“养父医术了得,曾救过一位追月楼的人,也像你这般留了承诺,当年我有幸听到,才得知的。”周欢擦了擦眼,隐隐升起怒气,“问完了吗?可以救人了吗?”
“欢儿?”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突兀响起,让她如触电般打了个激灵。
“你早就……”
见男子点头,周欢由哭转笑,回首便看到大雪下立的三个身影。
养母头发花白,一双眼炯炯有神,笑起来慈眉善目的。
周欢笑着跑到跟前,不敢相信地抓紧了手。
热的。
养父一身正气,拉着刚到膝盖的男娃,后怕的看着葬于火海的一点红。
“姐姐,你这些天去哪儿了?都不来看小武。”男娃一张包子脸粉雕玉琢,咧嘴露出一对虎牙,“还好你赶在我生气前回来了,再晚我就不搭理你了。”
周欢被他逗得咯咯笑,亲昵的捏着软嫩的脸颊,“下次保证不会这么久好不好?”
“还有下次?”朱孝武不满的拔高音调,嘴巴快撅到鼻头。
养母拍拍他的手,让他不要言语,转而看向眼前挂念的人儿,“周府不愧是大家门户,才短短几日,就把你养得这越发标志了。”
还是养父心思敏锐,将周欢叫到一处,“跟着你的男人是谁?”
周欢这才想起未曾问过他的名字,迟疑一下,避重就轻地问:“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半夜有一位黑衣男子潜了进来,他告诉我只要跟他出去就能见到你。”养父皱眉回忆,“起初我不信,直到他拿出你的耳坠,我才相信。”
他掏出古朴的白玉耳坠,细细摩搓能感觉到雕刻的欢字,是养母三年前为她庆生时送的,她一直戴在身边,直到进入周府,才被柳氏以不上台面为由扔掉了,没曾想还能见到。
感激的看了眼男子,她踌躇开口:“多谢。”
月光打在银狐面具上,镀了一层银霜,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独。
周欢毫不在乎,继续询问,“你应该知道我叫周欢,不过我还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可否告知一二?”
“银月。”清冷的嗓音若清泉流水。
一辆马车拐了过来,在众人面前停下,结束了短暂的对话。
银月率先上去,临行前吝啬的丢下二字:“上车。”
不解的目光同时落在周欢身上,她挂着和煦的笑容,朝他们招手:“等上车再跟你们解释。”
哄睡了朱孝武,周欢才低声解释了缘由,怀着忐忑的心,询问道:“银月公子,我有个不情之请。”
藏于面具的脸,邪魅一笑,“收留他们?”
直觉不会那么容易,周欢郑重点头。
“也不是不可以,但人吃饭总需要银子吧?”目光挑剔的扫过三人,“而且他们被人追杀,保护他们还需要费一大笔人力,这可不是个小支出。”
周欢撇了撇嘴,她可不信江湖大名鼎鼎的拜月教养不起三个人,“我要见你们楼主。”
“不巧正是在下。”
不知是护理面具的作用,竟让她觉得面具下的人阴险狡诈。
他打了个响指,窗帘微动,一抹人影立在身侧,“属下参见主子。”
靠在门扉上双手环胸,冷声开口:“跟她算算未来的花销。”
在众人眼皮子底下,清风不知从哪儿变出算盘,啪啪算起来。
“一月需花五百两银子。”
周欢眉眼一跳,从兜里掏出还没捂热乎的布袋。
今早楚王身前的太监才给了她五百银子,还没高兴呢,就得上交了,着实不爽。
“我按月付。”周欢闭眼强忍怒气。
清风煞有其事的掏出银子算了算,又丢给她一百两,“看在你养父懂医术,不会当闲人的份儿上,给你便宜一百。”
周欢突然不想说话,挨着养母坐下,对面的养父眼含愁绪。
“看来柳氏是铁了心要抓到他们,这伙人跟狗皮膏药一样甩不掉。”清风又朝窗外探了探头。
“杀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