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
苏言每日都带着如霜来,给他与逍遥先生的对弈,弹奏一曲,增添一些雅致的格调。
一直以来,苏言都是反对打打杀杀的。
如此不但有伤天和,更伤人和。
大家坐下来,和和气气地,喝喝茶,聊聊天,听听曲,下下棋,不挺好的?
确实没人能想到,这场战争,竟然会出现如此奇葩的场景。
这几日虽然处于停战状态,可两军的对峙还在继续。
城外,大周军依旧把吴苏城,围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大有一个都不放过的凶狠气势。
然而,此刻,两军的主帅,竟然坐在一起,就像是老朋友一般,喝茶聊天听曲下棋,好不惬意,好不融洽。
哪里有半分不共戴天的敌对样子?
如不是张伶然前几日,与赵千户、李百户他们玩得太疯了些,过多透支了精气神,确实不得已需要休养生息,瞧苏言那股热情好客的劲,估计又会叫来安国卿,安排几个美人来招待两位贵客……
也不知道,逍遥先生好不好这一口?
招待贵客,怎么能少得了美酒佳肴?
还有美人……
苏言担心逍遥先生作为前辈,不好意思落下那个脸……
于是他交代李百户偷偷地,掩人耳目,安排两个怜香阁的红姑娘到先生房里……
地主之宜他算是尽力而为了,至于先生领不领情,那是先生的事。
可不能再绯腹他招待不周。
他已经热情得不能再热情了,特别是对待俘虏,还有比他更优待的?
“先生这几日在此小住,可还习惯,他们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苏言一边思考着棋盘上的排兵布阵,一边随口关切地询问了一下,逍遥先生对于他的招待可还满意?
“都挺好的。”逍遥先生随口应和道,他的注意力,同样是全部都投入了棋盘上。
“挺好?那就好。”苏言喃喃道,眼睛就没离开过棋盘上的对弈。
此刻棋盘上,双方黑白分明的对峙,已然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非常焦灼。
加之如霜出出神入化的琴音的衬托,仿佛就如同见到了真正的金戈铁马的战场……
观双方妙招频出,互有攻防,着实精彩绝伦。
看得一旁的张伶然非常揪心,更是心痒难耐,恨不能亲自下场排兵布阵。
‘这猪头言,这一步走得差强人意,理应……’
‘肖老头这步棋端得是阴险狡诈,稍有不慎,就会落入这老头的陷阱之中,果然,姜还是……’
‘昏招,昏招,苏言这蠢货,尽出昏招,不懂下棋便让我来……’
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然而,观棋不语真君子!
表面上,张伶然一副真君子的风度与作态。
实则,张伶然看得心里无比地着急激动,却只能憋在心里头,不能表露出半分的急色与不耐,着实是憋得慌。
苏言每日来,只与逍遥先生对弈一局。
第一日是逍遥先生略胜一筹。
第二日被苏言侥幸扳回一城。
今日这第三日的棋局,不但要在棋盘上分出个高下,同时又是谈判的最后一日。
如若今日再谈不拢,双方可真就得,把棋盘摆到真正的战场上分个高下。
让苏言心里很纳闷的是,直到此刻,仍不见逍遥先生提出真正的谈判条件,一直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旁敲侧击地暗示,这令得苏言破是费脑子。
‘老家伙,就是忍得住。’苏言心里禁不住嘀咕了一句。
似乎就是故意撩拨苏言的迫切心情一般,只见逍遥先生皱眉沉思的样子,嘴上冷不防地说了一句:
“听瑶瑶说,你与突厥公主是很好的朋友?”
听到这个问题,苏言顿时愕然,肖梦瑶那个小娘皮,是不是真的皮痒了找抽?
不对,以盐帮的情报网络,自己在荆都的一言一行,逍遥先生只怕是了若指掌。
甚至,自己与突厥公主赵雅的关系,在肖梦瑶看来,只是很好的朋友关系,可在逍遥先生这样的老狐狸眼里,说不得另有猜测……
只不过,就算逍遥先生根据蛛丝马迹的情报有所猜测,并且一猜一个准,那又如何?
我可没动你那宝贝闺女——肖梦瑶。
至于赵雅、林婉清她们动没动肖梦瑶,又或者肖梦瑶主动……我可完全不知情。
“机缘巧合下,与赵雅公主有些交集,至于交情嘛,君子之交淡如水,淡如水。”苏言随口胡诌说道。
与赵雅的事情,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更何况,一旁还有一个对赵雅虎视眈眈的家伙——张伶然。
算不上是情敌,却是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过些日子的草原之行,你们年轻人之间,可要多亲近亲近。”逍遥先生一边专注着棋局,一边突兀地说道:“你们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草原之行相互间理应多照应一二。”
冷不防的,苏言被逍遥先生的这番话,震惊得无言以对。
这逍遥先生可真敢说。
还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作为和事佬,逍遥先生的分量,不可谓不重。
问题是,这是自己与张伶然两个人的事吗?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这场战争,自己与张伶然无冤无仇的,说不得见面还能坐一块把酒言欢。
如今搞成这样的局面,成了欲置对方于死地的仇敌,怪谁?
再说了,这可是两国之间的战争纷争,可不是俩孩子一时冲动打了一架,道个歉说句不好意思,就可以和好如初的。
难道逍遥先生打算仅凭这几句话,就把张伶然被俘虏的事情给揭过去?
就不谈谈放人的条件?
“先生严重了,我与伶然兄一见如故,彼此之间惺惺相惜,相互间照应一二,那是应有之意,伶然兄,你说是不是?”苏言又把皮球踢给了张伶然。
只见张伶然眼角微微一跳,笑容多少有些僵硬地笑道:
“那是,那是,以前多有误会,从今以后,还望贤弟多多照应愚兄一二。”
不出苏言所料,逍遥先生与张伶然配合默契,唱了一出‘曲线救国’的好戏。
这就算服软求饶了?
能让骄傲如张伶然,开口如此说,应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
苏言在乎的,当然不是这些个人的,所谓面子上的事。
他在乎的是,逍遥先生与张伶然这般表态,似乎是强势的态度有所松动的意思。
双方各让一步,谈判的结果才能顺利接近于皆大欢喜。
“伶然兄说哪里的话,如此说就太见外了。”苏言落下手中的棋子后,对张伶然展颜微笑说道:
“突厥公主招亲时,我就是个去陪衬的,到时候,伶然兄可要收下留情啊!”
张伶然回应苏言以微笑,颔颔首表示会意,心里头早已派出了草泥马,把苏言踩踏了一又一遍……
“哈哈哈……”逍遥先生开怀大笑道:“以后这天下,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该解甲归田,下下棋喝喝茶,安享晚年了。”
“先生说笑了,小子快马加鞭都追不上先生的步伐,望尘莫及啊!”苏言适时地恭维了一句。
“年轻人谦虚一点是好事。”逍遥先生就像是与两个后辈闲扯一般,语重心长地谆谆教导道:
“不过,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冲劲,无需过于掩饰锋芒,就像是一把宝剑,不出鞘则已,一出手,必然一鸣惊人。”
苏言感觉,逍遥先生这番话有些跑题嫌疑,跟这次的谈判完全没有关系。
“先生所言极是。”苏言疑惑地询问道:“敢问先生,当前的局势应当如何应对?”
很显然,苏言这句话,问棋局,亦问战局。
这时候,棋局已到了胜负的关键,不到最后一步,竟看不出最后的胜负。
限定的三日谈判时间已经到了,苏言的言下之意,就是请逍遥先生直截了当地变个态。
这棋,还下不下?
这仗,还打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