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对一年一度的春节那是格外的重视,穷的富的那都得过年,都得整得喜气洋洋的样子,贴春联,贴福字,一些个讲究点儿的人家儿,还得摆供桌和祭品,无非也就是些个点心糖果之类,祭奠先人。开铺子的,尤其注重这些个习俗。下晌儿,丁其和那两个伙计正在铺子门前挂灯笼的时候,却见从他们铺子门前的胡同走过来一个人。
铺子被日本人围了好几天,这明儿个就是大年三十了,日本人刚撤走,那还开啥张了!只能等到正月初五再说了!那现在就是开张,那还有啥人敢到你这铺子里来吗?丁其和那两个伙计听到有人走过来,遂扭过身来朝来人望过去。走过来的人,他们都认识,正是县警察局特务股的费伟。
费伟走到近前,大声小气地说道,掌柜的,还忙着哪?啊!这位爷,您是想买点儿啥吗?丁其大声地问道。是!俺那屋里的都这时了,才想起家里还缺两个盘子!掌柜的能不能帮俺看看?丁其和费伟说出的这些个话,那都是担心近处藏着啥人,都是说给那些个没露脸儿的人听的。丁其说道,哎呀!这说的啥话!皇军把俺这铺子围了两三天,这才撤走,您来了,俺这铺子也可就开张了!快进来吧!说着话,两个人就走进了铺子里。到了柜上,俩人儿又扯了两句闲篇儿。费伟朝铺子外面瞅了瞅,并无异常,遂轻声对丁其说道,丁大哥,过年你这铺子打算咋弄?丁其说道,啊,俺琢磨这个事儿也别整出啥两样儿来!俺想这铺子俺在这儿盯着就得了,让赵冬和吴越他们俩儿回家算了!咋?局里有啥要求吗?丁大哥,局长担心日本人会使出啥手段,没法给你打电话,特意让俺过来跟你说,铺子还是要跟别的铺子一样儿,赵冬和吴越可以放假,但他俩儿不能回家。那样,一会儿你告诉他们俩儿,过年这几天,让他们到奉天去躲一躲,等到初五的时候再回来上班儿。说着,费伟就从自个儿的衣兜里掏出了两张火车票。丁大哥,你一定要跟他俩儿说清楚,到了奉天,要见机行事,尽量少说话,最好不说话!可以到街上去看看热闹啥的,但俩人儿不要分开,无论出现啥情况,不能跟他们自个儿的家里联系,别人要是问起,就说是到奉天来联系货源的!到了奉天,不要走亲访友,一定要住在奉天北市场的那些个小旅馆儿,那个地界儿乱糟点儿,好混!诶?据俺局里掌握的情况他们俩儿在奉天并没有啥亲友。丁大哥,没听说他们在奉天有啥亲友吧?丁其摇头,没有没有!那就好!你给他们拿点儿钱儿,从你们这儿出去的时候,注意点儿身后!千万不能让啥人知道他们没有回家!诶?丁大哥,他们俩儿的家里知不知道他们在这铺子里干活啊?不知道,他们的家里就知道他们在河山城的铺子里当伙计,啥样的铺子,铺子在哪儿,一概不知!那就好!丁大哥,你这边儿不用担心,外面随时都有俺股里的弟兄!妥!
俩人儿商量完事儿,丁其又在货架子上给费伟拣了两张青花盘子带上,就送费伟出了门。
第二天头晌儿,越冬和吴越俩人儿早早地就从城北瓷器店里出来了,高高兴兴地,各背着个小包袱。出了铺子的门,直接奔了正街,他们要到正街去转上那么一转,表面上是打算给家里买点儿啥,实际就是担心被盯梢儿,是为了甩掉尾巴。确认身后并没有啥人跟着,这才放了心,俩人儿遂奔了河山火车站,上了去奉天的火车。俩人儿到了火车站的时候,费伟就站在车站前面的小广场的一侧,见到俩人进了车站,又跟进车站,直到俩人儿过了检票口,进了站台,这才放心。
出了驻县守备队夜袭那个县署小职员家的事儿,西田有点儿摸不清的是守备队的情报来源,这个事儿不太好问。西田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这个情报本身不会有假,但不知会不会是一个假情报,也就是有啥人故意设计出的,就是造假!西田遂设计出了一套以假制假的计策。西田给日本关东军驻河山县守备队大队打电话,对那大队长说,满洲国人的春节到了,一般说来,越是在这么个时候越是需要我们保持高度戒备,丝毫不能放松。但我还是觉得,暂时可以把包围城北瓷器店的那些个人撤回来了!非常感谢大佐对我们特务机构的支持!适当时候,我会向奉天特务机关报告大佐对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对我们大日--的忠诚表现!这一回守备队大队长并没有表现出任啥情绪波动,在电话里说道,西田少佐客气啦!为了大日本关东军,为了大日--我们都会在需要的时候奉献我们的一切,哪怕肝脑涂地,在所不惜!放下电话,大队长心里想着的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这旮哒的话说,那就是,小样儿,跟俺扯!拿五作六的,你!一个臭少佐,扯得过俺吗?现在,倒是大队长有些个奇怪了!县署那小职员家不说被我们大日本关东军踏平了也差不多,那本来是没有啥了,你这边儿又让把围着城北瓷器店的人撤回来,咋?满洲国人过年,你西田也想过年么?你骗谁哪!大队长知道,西田绝不会就此罢手!
要说,那大队长跟西田虽说都隶属于大日本关东军,都是日本关东军的在役军人,但俩人儿毕竟不在一块儿干活儿,那咋会作出这等只有相互非常了解的人才会作出的结论哪?这个事儿,倒不是大队长对西田咋十分了解,而是大队长对西田所从事的行当属性十分了解!那帮子特务,一遇到啥事儿,就象苍蝇看到了裂了缝的臭鸡蛋,那是会死盯着不放的!哪能就这么轻意地放手!
愿意折腾,你就折腾去吧!
大队长想得非常正确!
西田凭直觉,也是凭他多年的特务经验,觉得,县署那小职员家就那么的了,但城北瓷器店绝不能就那么的!西田玩了个花招儿,他表面上让大队长撤走了那些个围着瓷器铺子的关东军大兵,可在实际上,他却并没有撤走他们特务机构的那些个特务。西田命令那些个特务丝毫不得懈怠,满洲国人过年,我们不能过年!都在那瓷器铺子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地踅摸!有啥人耽误了事儿,严惩不贷!
一切都安排妥当,西田坐在自个儿的办公室里,遂对这一前一后的事儿又来回地琢磨了好一阵子。到得这时,西田有一种感觉,朦朦胧胧的,就是河山城正街金银饰品店被劫的那些个东西应该并没有被运出河山城,应该还在城里,那会在哪儿呢?想到这里,他的思路情不自禁地又朝坎山被也不知的啥人所杀的事儿上贴过来了!那坎山到城北瓷器店前面干啥去了?他和跑在他前面的那个小混混儿一同被杀,当时他是在追那个小混混儿,还是他和那个小混混儿一同在奔逃,一同在逃脱着啥人的追杀?坎山和那个小混混儿是在奔逃的过程中路过那个瓷器店吗?坎山是偶然到的那城北瓷器店,还是他跟踪那个小混混儿跟到了那瓷器店?是那个小混混儿先到的瓷器店,想趁着漫天大雪,偷点儿啥?那他想偷啥哪?西田知道,对那些个街头小混混儿说来,就是能偷上几块盘子,几个碗,那也是好的,就是不能换俩儿钱花,也是可以家用的!那会不会是那个小混混儿在踩盘子的过程中发现了啥异常?城北瓷器店,西田在坎山和那个小混混儿被杀案发生后,曾经进去踅摸了一圈儿,从铺子的情况看,并没有发现任啥异常,但有一点让西田有些个不太放心,就是那铺子的掌柜和伙计,那眼神儿似乎有点儿不同常人!但事儿是这样,你能根据一个啥人的眼神儿就说人家有事儿还是无事儿吗?那咋可能哪!真真儿就是无法判定!
西田正在办公室里琢磨得脑袋疼的时候,桌子上的电话铃声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