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接着就把白果咋认出那来访的大佐和他那个跟班儿的事儿一一地向荆志国叙说了一遍。听了这样一番叙说,荆志国觉得,这个事儿应该是有些个眉目了,捋上捻儿了!这个人从最初领着几个人到荆家沟这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踅摸,这时又到这荆家沟东山来看工程,会不会他那时就是为这工程勘测地点哪!那铁蛋要不是正赶上让白果遇到了,那小命儿是不是还在都不好说了!这样说来,那狗剩儿的死,这荆家沟一带发生着的事儿说不定也就都是与这个人有关了!那负责这样一项工程的人,绝不会是一个单纯的工程技术人员或者单纯的军事人员。想到这里,荆志国心里不能不出现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这么个特务机构,按说,一个特务机关,那也不能管啥工程这类事儿呀!假如这个事儿真就是和这个人有关,那这个人在日本关东军中的地位可就不一般了!荆志国知道,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是个军衔大佐的军官!
荆志国在心里咬了咬牙!
不用说,荆志国心里是明白白儿的!他同那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机关长虽说不曾谋面,但他可是久闻其名。荆志国没有见过他,但他却不一定没见过荆志国,当然不是看到了真人,而是看到的相片!说不定,他荆志国的档案材料,那人也已经看过多少遍了!这样想来,这几个月以来在他家那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发生的事儿,这荆家沟发生的事儿,就可以明确地归结为,日本人对他荆志国是上了心了!
屋子里沉默了好一阵子。
眼前的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那同他可是一条血脉!他想起中国古已有之的那句话,上阵父子兵!在中国,在中国这东北,有多少这样的父子正在为咱这中国,为咱这中华民族尽其所能地做着自个儿应该做的事儿!
荆志国告诉面前的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安全为要!眼下这日本人心气正高,气焰正盛,千万要小心一些个!眼下咱们做事儿,不但要考虑咱自个儿的安全,更要考虑到咱荆家沟这两三千人的安危和咱这荆家沟一带父老乡亲们的安危!有啥举动一定要事先跟咱通个气儿!
荆继富和荆志义点头。
“国子,那你刚才话才说了半截就叉过去了,你说想让小武儿同县警察局那个教官咋的?是不是就想从那教官那儿知道些个日本人在咱这东山鼓捣啥工程到底想干啥?”
荆继富还没老!刚才一忽儿叉过去的话,他居然还能想起来!刚才,说起这话一下子就让荆继富叉过去了,荆志国一忽儿心里还琢磨是不是这事儿让他这爷俩儿为难了啊?就不打算再提起,没想到这荆继富还能想着!
“是。大爷,这个事儿你和大哥也知道,事关重大,如果能了解到一些个啥更好,了解不到啥也不要勉强,安全为要,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再想辙!”荆志国顿了一下子,又接着说道,“大爷大哥,有啥事儿,千万不要在电话里说,就劳烦白大哥到奉天去一趟同咱面谈。这个事儿,大哥你记着,白大哥去奉天的头一天,你先给咱家里打个电话,就说让咱给大爷买药,咱就明白了,你让白大哥第二天的头晌儿,傍十点多钟儿,到奉天车站南一里地的那个小酒馆儿,咱在那儿等他。大哥,你一定要记住喽!”
荆志义点头,答应道:
“你放心吧!咱记住了!”
到了这会儿,荆继富和荆志义都是一脸的凝重!
陈果帮着华子收拾妥了饭后的一应物事,就随着华子到了荆志义和华子俩人儿的屋子里唠了一阵子磕儿。妯娌俩儿见面机会不多,但俩人儿却是极其投缘,这时,也不知说到了啥高兴的事儿,俩人儿都笑了起来。
荆继富和荆志义爷俩儿送荆志国从屋子里走出来,到了外间儿。荆志义走到他和华俩人儿住着的房子门口儿,拉开房门,看见屋子里的俩人儿正笑着,微微笑着问道:
“弟妹,还坐一会儿不?”
陈果和华子站起来,止住了笑。
“啊,不坐啦,不坐啦!”回身拉住华子的手说道,“嫂子,等到天暖和一些个,一定和大爷大哥一块儿到奉天去蹓跶蹓跶,到时荆志国和咱陪着你们啊!”
“哎!”
聚在下屋的那些个人,听到上屋的人出来了,知道是客人要回奉天了,一齐也都从那下屋里拥了出来。荆志国一看,那石垒走在了头里,一个个儿神情愉悦。看得出来,那这一会儿的功夫,石垒同那些个保安队的人那也是唠得非常投缘!
天儿有些个阴下来了。
一应的人把荆志国等人送出了院门,送上了车,一直瞅着那车消失在荆家沟中街和西街相接的拐角处。
车从荆家沟中街和西街相接处开出来,直奔柳条沟。
到了柳条沟大铁桥,沟这边儿站岗的两个日本关东军大兵拦住了车。按照惯例,不论你是从哪面儿上桥,那都是需要出示证件接受检查的。
石垒出示了证件。一个大兵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坐在车后排座位上的荆志国和陈果,用中国话说道:
“证件!”
荆志国有些个意外。头晌来的时候,那一侧的那两个站岗的大兵并没有要他和陈果出示证件。
坐在方向盘后面的石垒侧过头来说道:
“这是咱科长和他太太!”
那个大兵仿佛没有听到似的重复了一句:
“证件!”
看过了荆志国和陈果的证件,那个大兵立马来了立正,敬了个军礼,随后把左胳膊向前一挥,放行了。
这咋头晌儿和下晌儿还不一样了呢?车上的仨人儿都感到了异常!荆志国觉得,应该是头晌儿他们从铁桥上经过这个事儿已经让个不知的啥人知道了!要不然,这回来的路上不会出现要看他和陈果证件的事儿的!
荆志国判断得那是相当正确!就在他们的车走到那大铁桥桥头的时候,也就是那个大兵查看他们证件的时候,就在铁桥西南侧的岗楼旁边儿,一棵粗大的树下,一丛灌木后面,站着一个身穿日本关东军黄呢冬装的女人。这个女人看到了那日本大兵查验荆志国仨人儿乘坐的车的整个过程,一直目送着荆志国的车从铁桥上走过,慢慢地远去。
头晌儿,荆志国的车一过铁桥,那日本关东军守备队负责守卫那铁桥的大兵就把奉天省警察厅有一辆轿车过桥的情况向他们的上峰做了报告。这情况报到了负责警卫这座桥的日本关东军驻覃县守备大队的那个中队的队长那儿,那个队长马上就向大队队长做了报告。报告的同时,这个中队长又想,诶?这个时候,特殊敏感时期,那耽误了事儿,啥人担待得起!可千万别把啥事儿压在自个儿手里!这当然是些个不愿担事儿的人的想法儿!到了这时,那情况已经就不再是情况,而是情报了!情报不论送给啥人,那也是一样重要的物件,相当于物件!
柳条沟铁桥工程,日本关东军有关方面曾派过来一位工程监理,女的,军衔少佐。那个女监理虽说是日本人,但却有一个漂亮的中国名字--王娟娥。王监理虽说个子并不是很高,但也不算矮,眼睛细长,漂亮!尤其是身着那黄呢军服的时候,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着实有点儿让人放不下!王监理虽说是个工程监理,但中队长觉得,她好象还有啥重要任务在身上担着!省警察厅的一辆轿车从铁桥上经过,这个事儿那要是跟王监理说一声儿,既说不上违规,也说不上是咱拍马溜须,王监理一准儿高兴!王监理要是一高兴,那,那可就得更好看了!也就是更漂亮了!这个事儿中队长整得准!那一个女人,高兴和不高兴,看上去肯定是不一样儿的!他给王娟娥打了个电话。
少佐!忙着哪?那中队长在电话的那头儿客气地说道。啊,还行!嘴上说着,心里话,咋说出这话来了哪?咱刚起床,他不会不知道吧?咝,他应该不知道!少佐,有事情吗?王娟娥问。啊,有事情。您看您是柳条沟铁桥工程的监理,我觉得,那铁桥上发生的事,不管什么事,你都应该知道。就在刚才,那铁桥上发生了一件事情!嗯?王娟娥一听,脑袋都大了!这铁桥发生了事儿了?咱就在这岗楼里睡觉哪!咋不知道哪?发生了什么事情?王娟娥问。啊,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省警察厅的一辆轿车刚才从桥上通过!
那中队长说过的这后一句话,有几个字眼儿那是相当刺耳!省警察厅--轿车!在这地儿出现了省警察厅的轿车,别说,这还真真儿是个事儿!王娟娥知道,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的老家就是这柳条沟东南不几里地远的荆家沟,会不会是荆志国回来了?紧接着,在她的脑袋里就出现了一连串儿问题。
刚才?什么时候?就刚才,啊,也能有半个多小时了吧!
王娟娥初任柳条沟铁桥工程监理之时,就对那奉天省警察厅特务科科长荆志国和他的老家荆家沟产生了兴趣。她知道她的哥哥王儒把她派到这工程上来干啥!哥哥是对的,当然要说是英明也不为过!虽说,哥哥说的啥震慑,说和行不咋合炉,便总的看,说得还是对!那荆家沟就是不同于一般的中国东北这旮哒的啥屯子堡子,占尽了风水不说,确实也是总出事儿!县警察局帮着整了个啥保安队,还整大扯了,连周边的屯子也都跟着整上了!这些个民间武装,要真是跟咱大日本关东军,大日--一条心还好,要是不一条心,那会后患无穷!这个事儿,她已经向他的哥哥王儒作了报告了,可当时,王儒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行,咱知道了!这话不轻不重的,啥意思?行!你知道就你知道了,别到将来出了啥事儿,说咱没向你报告!
咝,会是荆志国回乡拜年吗?
知不知道车上坐着的都是啥人?王娟娥问道。咝,哎呀!这个--下面还真就没有报告!要不,你直接问一问呢?
好的!谢谢中队长!王娟娥在电话里答道。王娟娥管那个中队长叫中队长,那是有说道的!
中队长一般都是中佐,可这个中队长也不咋,到了今儿个也还是个少佐!也不知是关东军对一个少佐的重用,还是关东军对一个中队长的低配!反正这中队长就一少佐。按说,王娟娥也是少佐军衔,都是少佐,俩人儿还一男一女,那容易产生共鸣!可王娟娥那是啥人,虽说岁数不大,但也算得上资深间谍,她知道,人都愿意把自个儿往大了说,那听别人说自个儿,也愿意听把自个儿往大了说的那些个话,这可是再正常不过了!可王娟秀的这套打法儿,那要是按照中国东北的话说,那可就是忽悠了!
放下电话,王娟娥走出了岗楼,她来到了站岗的那两个大兵跟前。她想问一问,过去的那台车上坐着的都是些个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