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春与王娟秀真可谓天作之和,他们的相遇相识相当偶然。汪春是锦阳市汪家铺人,锦阳市是关东洲的地界儿。前几年有一年的夏日里,汪春回汪家铺的老家看望爹妈,当然也是看媳妇儿啦!他同媳妇儿结婚这么多年,他那媳妇儿的肚子至今也没啥动静儿。关东洲几个大医院都跑遍了,乡间的郎中也看了,偏方啥的也都比划过了,就是不见有啥起色。汪春倒是不咋在乎,可把汪春的老爹急坏了,也把他那两个小妈急坏了。汪春生母死得早,汪春爹先后给汪春找了两个小妈。一回到家,免不了又要在爹和两个小妈的摧逼下领着媳妇儿到锦阳的医院去瞧一瞧看一看。这一次,不光是他和他的媳妇儿去的锦阳,他的叔伯兄弟汪亮也去了。看完了医生,汪春说自己个儿还有点儿事儿要办,就让汪亮陪着媳妇儿先回了家,自己个儿在锦阳饭店开了间客房住下来。
早上,汪春独自一人到锦阳饭店同一条街的一间咖啡馆用早点。咖啡馆这类东西都是洋玩艺,锦阳这旮哒是在洋人来了之后才有的。先是大鼻子,也就是老毛子,俄国人,接着就是东洋人,有了这些个人,一些个其他的啥国家的人也就在这儿陆陆续续地时有出现了。洋人同咱中国人不同,不但长样儿不同,吃的喝的也不同。当然,这么说也不全对,那东洋人的长样就跟咱中国人有点儿相象。这间咖啡馆的名字起得很好听,叫蓝莓咖啡馆。蓝莓咖啡馆是个老字号,原来是俄国人开的。日俄战争后,俄国人的势力在关东洲被日本人取代,蓝莓咖啡馆也易了主,转让给了中国人。汪春在锦阳读中学时,时不时地到这间咖啡馆来,等到他进了东北军,这也有好多年没到这间咖啡馆来了。进了咖啡馆,汪春在靠近窗子的一个吧台坐下来,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服务生走了过来。汪春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份甜点。在这空档儿,汪春环视了一下这间已经久违了的咖啡馆。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间咖啡馆可能也几经易手,可样子却没有啥太大的变化,基本还是老样子。咖啡馆气氛还算高雅,台面都铺着白色的台布,上面放着藤条编织的小小的花篮,花篮里是一束鲜花,都是那种小花儿,五颜六色的,很好看。相比之下,座椅台面啥的显得不是很小巧。咖啡端上来了,冒着热气儿。那个年轻的服务生瞅了瞅汪春,问,先生,还需要点儿啥吗?汪春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那服务生,俺这店儿是啥时开的?那服务生本就是个当地人,说的是锦阳这旮哒的土话,语调独特,人称海蛎子腔。哟,那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俺也说不太清,那还是前清那时的事了吧!原来是老毛子开的,这中间都换了好几茬儿了!先生,听您说话,也是俺这旮哒人哪!俺这店儿的咖啡--汪春一边听着,一边用匙慢慢搅和着杯子里的咖啡。咖啡浓浓的香气播撒开来,闻起来真是让人觉得非常美好,一种快意涌上心头,他得意地在胸前甩了一下手。就在这时,他仿佛觉得对面不远处有人在盯着他看,猛一抬头,正在搅和的手停了下来。对面台边一个年青女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年青女子看到汪春发现了她的目光,多少有点儿忸怩,赶忙低下头,但很快就又抬起头来,向看着她的汪春点了点头,笑了笑,汪春也回报地向她点点头笑了一下儿。这个年青女子就是王娟秀了。当日无话。第二天早上,也不知是咋回事儿,汪春和王娟秀俩人儿都早早就到了蓝莓咖啡馆,并且坐到了一张台面,就是王娟秀头一天坐过的那张台面。他们就这样相识了。
车灯照亮的前方左侧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红色方形转弯标志,前方弯急,注意安全!汪春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了,几年来,这条路他不知跑了多少个来回!这是一个向右转的弯道,过了这个右转弯道就是一个左转弯道,到了这个左转弯道,就到了虎头山了。山下有虎头沟,山腰有虎头崖。这虎头山山头整个由东向西在虎头沟的上方探出一块,而探出去的山头下面则空出一块巨大的豁口,无论是从北向南望,还是从南向北望,整个山体就像是一个张着大口的虎头。那豁口处就是虎头崖,崖下就是百十米深的虎头沟了。山路从那虎头的大口处平铺过去,走在那虎头崖上就像是从虎口里走过。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汪春的车此时已经转过了右转弯道,进入了向左的弯道,马上就要进入虎头崖上的虎口了。从右转弯道转过来的时候,车灯是直照着的,左转弯道啥路况那是根本无法辨识的,可一旦进入左转弯道,车前大灯把左转弯道照亮了。汪春看见,就在左转弯道接近虎头崖的路面上有两辆车在慢慢向前行进,前面是一辆轿车,紧跟着的是一辆土黄色的卡车,有点儿象日本关东军用的那种卡车,两车一前一后,相距也就丈余。还没容汪春多想,汪春的车已经转过弯道,到了那辆卡车的左后方。
看清了,果然是辆关东军用的那类军用卡车,前面是辆灰白色的轿车。
两辆车慢慢地向前移动,看样子好像是那卡车抛了锚,正由那小车向前牵引,那卡车的前保险杠上还挂着啥东西,明显地向前鼓凸着。按照山路行车惯例,在危险路段,在狭窄路段,那是不宜超车的。那虎头崖就着整个山势是向外鼓出的,这段路少说也有二里。两辆车行进得实在太慢,基本属于那种朝前蹭的状态。
汪春借着灯光看了看前方的路,还没有进入虎头崖,于是鸣了鸣车笛,打算从那两辆车的左侧超过去。出于礼貌,汪春关了车前大灯,只开了近光灯。车头很快就与那卡车车尾平齐了。就在这一瞬间,他猛然看见那卡车车尾没有车牌!还没等他做出啥反应,他又看见那前面的轿车似乎有点儿眼熟,好象就是刚才早些时候从他的车旁快速超过去的那辆车!这车并不是车脸儿向前,而是在倒着行进!汪春脑袋里面嗡的一声,一种不祥的感觉冲撞着汪春的脑海。
汪春的车头已经同那卡车车头平齐了!
汪春突然产生一种想法,想快些冲过去,他猛地踩下了油门。几乎与此同时,那本是倒着行进的轿车突然向左扭了一下屁股,与后面的卡车几乎同时开启了车前大灯,汪春的车整个儿罩在了耀眼的灯光里。汪春本能地把脚快速地挪到刹车掣上,一踩到底。就在他踩下刹车的当口,他的车猛地震动了一下,一声闷响,一种巨大的力量把他的车向左侧推移过去。汪春开车也算是个老手,他在死死踩住刹车掣的同时,还快速拉起了手闸。车并没有停下来,但不是向前走,而是向左横移,向虎头崖边缘移过去。他本能地向右侧看了一眼,那卡车车前保险杠上捆绑着的两只车轮外胎紧贴住他车的右前部车门。
旷野里响彻着那卡车发力的巨大轰鸣。汪春的车在巨大力量的推动下死死抵抗着,颤抖着,在灯光里斜棱着一点儿一点儿向左前方移过去。汪春车的左侧实际只有两米多的距离就是虎头沟的沟檐,因靠近沟檐,车轮碾压得很少,长满了野草,离沟檐约有一米是筑路部门为防止有车或人从路上滑下去而楔进路边砂石中的一排方楞石桩。汪春的车在企图超车时,车轮已经碾压在那由里向外逐渐浓密的野草上面,这时,野草为不再转动的车轮增添了润滑济。车扭歪着横移过去,在撞到石桩时猛地抖了一下,然后从躺倒的石桩上蹭过,从沟檐上翻了下去。黑暗的虎头沟先是散播着汪春喉咙里发出的急促而瘮人的啊啊叫声,接着传播出汪春连车带人翻下山崖的凄惨恐怖的一声长喊。
车在翻滚下去的过程中碰撞着沟坡上的草木和岩石,响声很大,接下来在沟底响起了巨大爆炸声,听上去很遥远。过了一会儿,缓缓的浓烟在黑暗中从沟底升腾上来,夹杂着一股焦糊味,又过了一会儿,整个虎头山平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