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志国和陈果心里那都是清楚楚儿的,王娟秀到自个儿的家里来,肯定是没安好心,正所谓黄鼠狼给鸡拜年。送走了王娟秀,俩人儿啥也没说,就都各自上了班儿了。
大街上非常清冷。这个钟点儿正是奉天人上下班儿的时间,那平时是人来人往的,可今儿个不同,街上并没有多少行人。车一开出胡同口儿,荆志国就看到不远处一些个日本关东军的大兵端着长枪站在街的两侧,穿的戴的,个个是行头儿齐全,全身上下都是那种土黄色,除了大头鞋颜色稍深了一些个,其余的,啥大棉帽子,啥大衣,啥大手闷子都是一个颜色!荆志国慢慢地开车从那些个大兵身边走了过去。过了一会儿,陈果也从那些个大兵身边走了过去。
说来也是个怪事儿。荆志国和陈果上下班儿有一段儿路得走同一条路,也就是他们家胡同口儿前的那条街。按说,荆志国捎上陈果一段儿那也属正常,但除非有急事儿,或者陈果学校有事儿,回家太晚,荆志国去学校接她,要不,陈果从来不坐荆志国的车,这也多少年了。
荆志国从那段儿路上开车过去的时候,看到了路当间儿的那摊子血迹。那摊子血迹并不大,都已经冻结。这时的荆志国并不知道,路当间儿的这摊子血迹是那两个日本人留下的,还是那或是伤了或是死了的中国人留下的。看样子,留下这摊子血迹的人在这地上躺着的时间并不长,应该是很快就被人搬走了,荆志国只是担心别是钱忠等人就好。这样想着,荆志国心里就有些个内疚,这个事儿本不应该交给钱忠他们那几个人的,这要是真出了人命,自个儿真真儿就是对不住他们那几个人!
要说荆志国为啥不把这个事儿交给石垒万仓等人,就是交给他们特务科的任啥人也行啊!为啥要把这么个事儿交给钱忠他们那几个人呢?要是说起来,那总有一些个人在自家儿的一前一后晃,要科里的特务去看一看到底都是些个啥人,那有啥呀!那是太正常不过了!
实在说来,荆志国之所以派钱忠等人去办这个事儿,那还是有所考虑的。荆志国是为自个儿寻找同钱忠等人见面的机会。一段儿时间以来,一直是石垒万仓在同钱忠等人接触,钱忠等人也知道石垒万仓俩人儿上面有个掌柜。前几天,刚刚组成了特别行动组,总这么掖着藏着终归不是法子,得找个机会同这些个人见见面,起码得让钱忠等人知道,石垒万仓的掌柜也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是个跟日本人死磕的人,得让钱忠等人真正信服石垒和万仓,知道自个儿是跟些个啥人在一起。那些个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那些个东甸县警察局的人都在琢磨石垒和万仓的掌柜,可见,他们的掌柜那是被日本人视为眼中钉的人!当然,这是荆志国自个儿的想法,那到底可不可以见面,啥时候适合见面,那还得听从中共满洲省委的命令。就是见面了,是不是就要泄露真实身份也还是个事儿。再有一层就是,荆志国不想让日本人或者东甸县警察局的人知道,自个儿对自家那一前一后晃着的人并没有放松警觉,这也是为下一步采取措施做前面的铺垫。
因为王娟秀的到来,耽搁了时间,荆志国到得班儿上,已经就晚了一些个了。刚在办公室坐下,石垒就过来了。石垒站在荆志国的办公桌前,眼睛瞅着荆志国说道:
“科长,刚才张厅长找你来着,看你办公室的门还锁着,就到了咱们几个的办公室,对咱说,让咱告诉你,你一来就让你到他办公室去。”
“噢,行。张厅长没说是啥事儿吗?”
石垒说道:
“张厅长没说。”
“好,咱这就过去。石垒啊,咱还正要找你呢!”
荆志国说着,就瞅了瞅办公室的门,然后低声说道:
“你到钱忠他们那儿去一趟,看看咋个情况!”
石垒一听荆志国这话,立马就知道是出了情况了,眼睛瞪得溜圆,瞅着荆志国问道:
“咋?科长,出了啥事儿了?”
“现在还不清楚。你去了解一下,速去速回!”
说着,荆志国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出了这样的意外,这是荆志国所始料不及的。荆志国不知道这时候的黄大宝是否已经知道这一应的事儿。如果黄大宝一直在奉天,他应该事发当时就知道了,如果他没在奉天,那也很快就会知道。黄大宝对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应该也是有些个意外的。那下一步,黄大宝会咋办呢?根据这一段儿发生的事儿上看,荆志国断定,黄大宝决不会善罢甘休,他会变本加厉地使出浑身解数。本来想知道黄大宝手下的那些个人到底都藏在了哪儿,然后采取点儿措施,也就是采取驱赶的法子,让黄大宝他们那些个人知道,他们所干着的事儿已经露了馅儿了,这其实是一种事先的警告,如果还要再接着在这儿整事儿,那可就对你们不客气了!可现在,事儿却成了这样,这可着实让人头疼!
荆志国家不远处发生的这一应的事儿,说是个意外,也有其必然性。在荆志国家这一左一右,早就有些个人在晃,这也出了几回事儿了。但眼下的情势不同。中共满洲省委下达给荆志国的任务,说不定哪天,那位领导同志就到了,这家里的一前一后时不时地有这么多的人在这儿晃,委实不是个事儿!
不用说,荆志国对张昊池找他的事儿那早已经就是想到的了,无非就是向荆志国通报一下昨儿个夜里发生的事儿,荆志国估计,张昊池会不会还想看看荆志国有些个啥反应也是有可能的,就象王娟秀到他家去的目的一样儿,当然,张昊池也可能还会向他表示抚慰和关心,到归其也只能说,这一应的事儿正在调查之中。可这一回,荆志国预料的事儿出现了差错。
“报告!”
荆志国站在张昊池办公室门外喊了一声。
“请进!”
荆志国走进张昊池办公室。让他有些个意外的是,张昊池并没有象往常一样坐在自个儿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而是站在地当间儿,看到他走进来,立马面容严肃地正色说道:
“志国,你看,咱就说嘛!大日本关东军真就是替咱们这些个人考虑!这不,昨儿个夜里,真就碰上了!”
“厅长,咋?出了啥事儿了?”
“哎呀!志国!你可能还不知道!昨儿个夜里,就在你家前面的街上,两个大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人同那些个反满抗日分子遭遇了,两下打了起来,因寡不敌众,两个大日本关东军的人已经玉碎了!”
“啊?真有此事!”
听到荆志国说出了这话,张昊池有些个意外,愣了一下子,瞅着荆志国问道:
“咋?志国,你知道啦?”
“噢,知道知道!刚才,咱这不迟到了嘛!日本关东军驻奉天特务机关的一个少佐,是个女的,叫王娟秀,到咱的家里去了,说了这个事儿,说是怕咱受了惊吓,过去抚慰一番!”
“噢?有这事儿?女少佐,王--”
“王娟秀。”
“啊!志国,你看人家日本人,那可真真就是关心人体贴人哪!刚才小原次长还在电话里一再跟咱说,要咱一定要好好跟你说一说,要你不要担心,对你这样的大日本关东军的真实朋友,大日本关东军一定会做你的坚强后盾!”
荆志国把双脚一并,高声答道:
“谢谢厅长!谢谢小原次长!”
“诶,自家人不必客气!”张昊池说着话,还在荆志国的肩上拍了一下子。
荆志国从张昊池的办公室出来没多长时间,石垒从钱忠他们住着的那个小院儿就回来了,逐一把一应的事儿说给了荆志国听。知道大街路当间儿的那摊子血并不是钱忠等人留下的,荆志国放了心。
“你没告诉钱忠他们暂时先不要再行动了吗?”
“说了说了!”
荆志国默默地点了点头。
荆志国和石垒正在办公室里说话的时候,奉天火车站的北侧出站口,一个瘦瘦的高个儿年轻人刚刚从站台上走过来。这个人戴着一副水晶墨镜,穿着一件崭新的青布面狐狸皮里皮袍儿,水獭皮帽,脚蹬一双礼服呢千层底棉鞋。手里拎着一个二尺见方的藤编手提箱。
走出了出站口儿,那年轻人径直向火车站南面的大街上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