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志义那天看到那人飞起踹倒惊马,当场惊得险些跌倒,回家就同荆继富说起了这回事儿。二十年前被胡子劫了那一回,因为荆继富和荆继忠都是在花轱辘车的后门朝后看着来的,等到那些个胡子追到车前,那瘦条胡子咋样飞起踹倒的惊马,并没有看到,所以当荆志义把当时的场景同他爹一说,他爹也是吓了个够呛!那咋能不让人害怕!这个人在这二十年后出现在咱这荆家沟,到底是干啥来了?莫不是真就奔着咱家来的?父子俩儿焦虑之中借着荆继富六十五岁大寿的由子把荆志国喊回来,要把这个事儿同荆志国说一说,可偏偏那天荆志国和陈果刚坐下吃席,就来了电话,一撂下碗筷就回了奉天。再接下来的这些个天,可就是越想越觉得可疑,越想越觉得可怕。可眼下,他们父子俩儿跟荆志国也就只能说说这个事儿,担心这个人就是当年那胡子,仅此而已!再多的就是当荆志国,自个儿的亲侄儿,自个儿的亲叔伯弟弟,也是不能说的!按说,即便那人真就是当年那胡子,那又能咋?当年,是那帮子胡子绑了荆家的孩子,荆家是拿了两千大洋才换回了孩子的,那要说罪人是那帮子胡子,没找他们算帐就不错了!荆继富爷俩有啥怕的呢?荆继富荆志义父子俩害怕这事儿,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会觉得不太好理解,之所以不好理解,是因为外人不知道这里面的内情。这父子俩儿为啥害怕?他们是担心他们已经藏匿了有四五年了的那些个钱财。
荆继富荆志义父子藏匿的钱财,要是换算成现钱的话,那数额是相当巨大,应该说是一笔财富。这些个钱财,就他们父子俩儿知道,别人一概不知。那这钱财是从何而来呢?当然是上几代传下来,再加上荆继富和荆志义父子俩儿努力奋斗取得的成果啦!
这些个年,咱这个国家不断地发生着大事儿,军阀混战,乱打一气,老百姓那日子的难处就不用说了。荆志义家的那么些个店铺经营起来已经非常吃力,而且多数都处于空亏状态。这时荆继富已不大管事儿,把一应经营基本都交给了荆志义。荆继富对自个儿的这个儿子那是相当地信任,荆志义性情稳重,为人随和,荆志义办事儿,他放心。他让荆志义在覃庄只念了五年小学,就跟着他跑买卖。到得这时,荆志义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商多年,走南闯北,按俗话说,就是练也练出来了。荆继富虽然不大管事儿,但拿总儿的还是他。荆继富也可能是因为做生意经商年头多了,在他的心目中,书得念一些个,但也不用念得太多,书念多了没啥大用不说,脑袋也就都被那个书给箍住了,不活分了。荆继富之所以悟出了多念书无用还有害的道理,那是源于他自个儿的实践。书念多了有啥用?咱自个儿念的书就不多,但不也是挺好的吗?照样腰缠万贯!可自个儿的弟弟,也就是荆志国的爹了,那倒是饱读诗书,可咋样,不照样穷得差点儿要饭吗?在他的心目中,只要能认得文书,看得懂帐本,那就足够了!但需要说明的是,他之所以只读了几年书,可不是啥人不让他读,而是他的学习成绩不允许他继续再读下去。荆继富虽然不象荆继忠那样饱读诗书,但他继承了他家历代经商的经验和智慧,再加上长期的经商实践,土地的经营管理,对人世间的风云变幻那还是能看出个子丑寅卯来的。为啥?政治经济嘛!政治啥时能离开经济呢?政治是经济的集中表现,这是哪一位伟人曾经说过的,当然,这时的荆继富不可能知道这样高深的理论。这最近几年来,他就感觉,这样乱下去,说不定哪天,这天就变了,这天下将来归谁实难预料。日本人那胆子也太大了,关东洲都是日本人的了不说,这又炸死了大帅,按着这个势头儿整下去,咱这天下将来是不是日本人的都不好说!想到这儿,就自个儿在那儿摇头,不行不行!一个是自个儿对天下大势还看得不是太准诚,那要真中日本人得了咱东北,接着再得了咱这个国家,那还有得好吗?得想个法子,保全自个儿比啥都重要!要不然,日本人真就来了,咱这点家产,辛辛苦苦几辈子人攒下来的这点儿家产不都是那日本人的了吗?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减少自个儿的财富。咋减少,把地都分给别人?把钱都分给别人?那咋可能呢?既不想把财富白白地送人,又得尽量减少财富,那就得弄虚作假了。要做到表面上减少,实际上不减少,要想实际上不减少,就得想办法把财富藏匿起来。土地铺子这些个东西没法儿藏匿,要想藏匿就得把土地铺子变成钱!为了尽量保值和藏匿方便,那就只有把土地铺子变成黄金!黄金到啥时都是钱哪!只要咱藏好人,日本人他就是来了,那又能咋?来了也是白扯!钱财还是咱自个儿的,到啥时咱也还是那俩儿字儿,有钱!荆继富这样想着,就把自个儿的想法说给荆志义听。爷俩儿当然那是心疼得不行不行的,但也实在没招儿。荆志义还想,看能不能再挺挺,再看看局势向哪方面发展。荆继富说,不行,不能再等了,再等可就来不及了!任啥事儿都是有征兆的,现在这天下要变的征兆已经有了!说干就干,荆继富荆志义爷俩儿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把自家的土地和铺子卖了个大半,包括那覃庄的鸿滨楼,接着又把卖得的钱兑换成了黄金,全是一根根灿灿发光的金条。这钱到手后放到哪儿呢?当然不能放在银行钱庄,那局势一变,钱庄银行也都是随着要变的!爷俩儿思虑再三,想出了一个法子,把这些金条再加上原来上几代人积攒下来分到自家名下的钱财一块儿装到一个大罐子里,埋起来!那罐子也不是一般的罐子,那是有讲究的,是一种古玩,名字唤作将军罐,上有青花鸟卉图案,是大明朝中期的产物,是荆志义和荆志国的太奶嫁到荆家时的陪嫁之物。这样一来,这一大罐子从里到外可就都是好东西了。罐子是文物,里面装的是银元,珠宝,金条,满满的一罐子。埋在哪儿?埋在了他家那清堂瓦舍的正房屋里靠近东大山的火炕下面地里,从屋里扒开火炕,再在地上往深里挖出个坑,把那罐子埋进那坑里,填上土,盘好炕。爷俩儿考虑得是相当地周密,存放钱财的首要是安全,既不能损毁也不能丢失,其次,这地儿是寻常人想不到的,当然这一条也是跟那安全两个字儿密不可分的,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安全。还有,这钱财要从屋里和屋外都是可以掏出去的。这爷俩考虑的这事儿,前两条是可以理解的,可这第三条就让人不太好理解,藏东西,你自个儿能从屋里掏出去就行了,这咋还得能从外面掏出去呢?难道还要给啥贼人留着机会不成!这咋可能呢?这爷俩儿这样做,是由于那荆继富已经是老奸巨滑一级的人物了。他想,那要是万一有一天,这房子真要是被啥人夺了去,那他不是还可以找机会从房子外面采取点啥措施嘛!当然这样做的风险大增,就是这藏钱财的地儿一旦让啥人知道了,可就不好玩了!当然这种情况最好不要出现。他家还有几个老一辈儿留下来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字画儿,让那些个不咋的的还摆在那柜子上架子上,挂在原先挂着的地儿,把那些年头多的,久远一点儿的,看上去好看的,按照古玩界说的正规词儿,就是品相好的,也都一并埋在了地下,那字画儿当然是要好好地包裹一下再埋的了。要说这荆继忠真就是个人物,事情竟然真就象他说的那样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