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探子的情报无误,她的贴身丫鬟每天都这个时候出门。
张弘毅暗喜,上前向应儿作揖,“应儿姑娘,在下张弘毅。”
应儿大概知道那日宫宴上的事,便对张弘毅存了几分警惕,推脱仪安身体不适,不想见客,打发他走。
张弘毅倒也不纠缠,行礼后便转身离开,只是,第二日,仍是这个时辰,他又来了……如是再三,一连数日,每天准时无误,上门拜谒。郡主府的门房仍是不让进,可他也不恼怒,依旧是谦虚有礼地和应儿打招呼,倒像是专门来拜会应儿一般。
应儿是仪安的贴身丫鬟,大小在襄王府长大的,什么世面没见过?而且仪安的前夫君可是潇洒倜傥、才华横溢的薛淳樾,他张弘毅这种沽名钓誉的草包,连给薛淳樾提鞋都不配!张弘毅纵使再有能耐,在她眼里也不过是登徒浪子,休想撼动她分毫,更遑论被她收买。
可应儿如此,她身边的小丫头们可不是这样。
前襄王府的旧仆几乎都遣散了,只留了忠心的几个,如今郡主府里打下手的,几乎都是进京安顿后再置买的,不见得个个都是见过世面、经历过风浪的靠谱人。比如随应儿采办的小buk丫头小玉,便很快堕入了张弘毅的温柔乡。
仪安偶尔会带奇儿到城郊游玩,这日竟在一片僻静的原野里“巧遇”张弘毅,她也有些意外,照理,她的行踪并没有几人知道。
张弘毅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模样,仪安放松警惕时,近她几分,警觉时,又远她几分,此外还适时地在小细节上自然流露出温柔体贴的一面,让你觉得自己被他重视,却又没有心理负担,被他呵护,却又不是刻意为之。
“巧遇”不止一次,城郊、寺庙、市集……仪安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过小半月光景,关于张弘毅和仪安的绯闻就在长兴权贵圈里流传开了,高门贵第里多的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之徒,有几件风流韵事本就不是什么难言之耻,大家早就司空见惯了,不过茶余饭后的几段谈资而已。再说,仪安现在是独身,别说和一两个毫无关联的佳公子传点似是而非的传闻,即使她堂而皇之地豢养面首,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
可是薛沛杒却坐不住了,他只觉得郁结烦闷,强行克制了几日后,下定决心一定要见到仪安,他要再次警醒她!
薛沛杒可是仪安郡主亲自交代过绝对拒见的人,门房一看到他便一路小跑下台阶,拉着他坐骑的缰绳劝返。可薛沛杒早就被谣传冲昏了头,三两下便踢翻了几个门房,闯门而进!
仪安正在后花园看书,听到通报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他来干什么……
薛沛杒一如那日般大步流星走来,不由分说便抓住仪安的手腕,把她往花园的小阁楼里带。
他的手劲有点大,仪安踉踉跄跄地跟着走,蹙眉道,“薛沛杒,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可是薛沛杒却对她的诉求置若罔闻,将她拉进小阁楼后迅速转身关上房门!
他一步步逼近,眸子似乎喷火,“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张弘毅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
仪安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拧眉怒道,“我跟他什么都没有!”
“你去长兴的权贵圈子里听听!城郊!护国寺!长兴东市、西市!还有临近宵禁时分的城门楼!要我一次次都罗列出来吗?!”
他知道得还不少……
可仪安问心无愧,“我不知道他也在,我从未约过他,也从未接受过他的邀约!”
张弘毅还敢堂而皇之地邀约?!薛沛杒怒气更盛,上前就要吻她!经过那一晚,仪安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薛沛杒靠近的时候便将他一把推开,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一记耳光……薛沛杒摸了摸发红的脸颊,眼睛却在直直地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离开……
仪安倒是有些惊住了,上前摩挲着他的脸颊喃喃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吗?”
“你对他,也能下这样的狠手吗?”
“他连让我抬手的资格都没有。”
薛沛杒忽然咧嘴笑了,伸手将眼前人一把圈进了怀里……
整个午后,薛沛杒都在花园中逗奇儿玩,半分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边玩边教奇儿叫他“二叔”。孩子生于泓远十九年冬,如今已是泓远二十年深秋,快一岁了,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可是“二叔”这个发音对于她来说还太难,薛沛杒隐约只听得她在喊“伯伯”……
“奇怪,孩子怎么会喊伯伯?”薛沛杒不解,扭头向仪安问道,“淳樾经常来看她,应该习惯喊‘爹爹’才是啊。”
仪安心中一紧,连忙抱过孩子,交给应儿带下去,避开他的眸子说道,“‘伯伯’是喊云大哥,他是府里的管家,所以奇儿天天都这么喊,说习惯了……淳樾是经常来,但总不能天天陪在她身边,所以……‘爹爹’便说的少了……她现在还小,哪记得了那么多称呼呢。”
“哦……”,薛沛杒疑惑地坐下,悠然地端起了茶盏。
他仍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仪安有些心慌意乱,催促道,“酉时了,你快回去吧,不然家里人该着急了。”
家里人……仪安不想称呼他的夫人,下意识地只能找到这个词替代……
“我再坐坐吧,大理寺很忙,平时我也不是那么早回家。”
“呵……新婚燕尔,就忙得顾不上家么?”
仪安转身,假装侍弄着一盆花草,清理枯叶的纤纤玉指却有些不听使唤,直把一盆好好的绿叶都摘了个精光……
“我……我和她……咳……我们各有各的事,就那样吧。”
“早些要个孩子吧……那样就更有家的感觉了……”
“唔……才刚成亲,不急……”
“也是,新婚燕尔,总要享受一下你侬我侬的时光……”
“不是这个意思!”,薛沛杒倏然起身,忙不迭地解释,“我还没做好当爹的心理准备!呃……也不是,我是还没做好和她生儿育女的心理准备!唉,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反正就不是你想的那样!”
暮秋时节,天气爽朗,他却冒出了一层薄汗……
仪安抿嘴笑了笑,拿手绢细心地帮他擦拭,“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这么着急?”
夕阳余晖下,仪安的脸庞笼上了一层暖黄的色调,衬托出一阵温馨的暖意,让人眷恋、惹人怜惜……薛沛杒情不自禁地低头,轻轻印上她的唇……
这一次,仪安却没有将他推开,而是微微闭上了双眼……
可是,张弘毅依然没有罢休的意思,渐渐地,仪安宁愿闭门不出了。
只是,薛沛杒上门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这下不得了了,薛沛杒可是她的前小叔子,他们有点什么,可不是风流韵事这么简单,而是有违人伦!
御史台参了薛沛杒一本。
这让他的岳父萧鸿鸣有些难堪。
户部尚书这个位子,泓远帝本是属意萧鸿鸣的,可如今他家里出了这样丑闻,也不得不先搁置,明示暗示要他先整一整家风,皇室和兰陵萧氏,都丢不起这个人。
坊间的传闻越来越盛了,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推动着整波浪潮。
薛家出身商旅,商人的地位本就低微,如今又扯出这样风化丑闻,连薛淳樾的威望都在跟着下跌。
户部侍郎府
薛沛杒鼓足了勇气,向薛淳樾坦诚了与仪安的那一晚……
他已经做好了被薛淳樾打死的准备,可是,半晌都不见薛淳樾有动静,他……没有动怒?
叶沁渝叹了口气,把薛沛杒扶了起来,“你也别跪着了,他真要动怒,还等到今天吗?”
薛沛杒大惊,“你们……都知道了?”
“因缘际会吧……不过也应了那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沁渝……我……”
“好了!”,薛淳樾转身,“现在不是翻旧账的时候,不管你和仪安是什么关系,都要断一断了。想不到张弘毅还有几分手段,竟看出了你们的端倪,还来了一招借刀杀人……你也太沉不住气了,他不过耍了点小手段,你就迫不及待地显形!”
“换被盯上的是沁渝试试,看你沉不沉得住气……”
“你!”
“好了!”,看两人一触即发,叶沁渝不得不上来打圆场,“如今最重要的是撇清关系!说句不详的话,万一陛下得知了你们的关系,不仅是你,淳樾、萧家,还有仪安,都要遭殃!我朝以儒学治天下,三纲五常是最基本的底线。想当初,小准叔和羽茗姐,还不是叔嫂,但也是死罪可逃、活罪难饶,不死也被扒层皮……如今你和仪安……再加上你们的身份,只怕更严重……”
“为今之计,仪安那里你是断不能再去了,也不能再见面。不管张弘毅再如何挑衅,你就安坐在你的大理寺少卿府,除了上朝当差,哪里也不许去!我就不信张弘毅还能玩出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