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叶沁渝言行举止如此娴雅得体、落落大方,毫无矫揉造作之态,韦应时不禁对她又多了几分喜爱,“可惜了,二夫人下嫁的不是犬子,是我韦家的损失……”
“父亲,好好的怎的又提此事?如果兄长在家,必会不开心了。”
叶沁渝心中一颤,回头看去,果然是韦知雨。只见她面容清瘦,不施粉黛,想来应是为叶赐准之事心伤,叶沁渝站了起来,牵住了她的手。
“叶姐姐,你的来意我也猜到了七八分,我们到庭院中说,来。”
韦知雨拉着她,转身就要出去。韦应时阻拦不及,只得喝道,“知雨,受人之托,终人之事,你切不要胡言乱语!”
韦知雨顿了顿,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厅堂。
“其实……羽茗姐姐离开长兴之时,确实曾与我见过一面,这些事我也坦诚地告诉过叶大人,只是想不到叶大人竟会遭此厄运……”
“知雨,此事我听小准叔说起过,不过我想知道,羽茗姐姐在离开长兴之前,是否还见过韦大人?”
韦知雨一阵沉默,最后犹豫地说道,“叶姐姐如何知道此事?我也是在叶大人出事后才获知的……父亲觉得已物是人非,没有再瞒着我的必要才告诉我的……”
叶沁渝心中一惊,双眸中却闪出一丝亮光,“是关于羽茗姐姐的吗?”
韦知雨点点头,“羽茗姐姐下了凌云峰,就遇到在山脚等候我与母亲的父亲。她曾救父亲一命,父亲见了她便上前问候,却见她行囊稀少,满脸哀戚,心中便知不寻常。不曾想羽茗姐姐的丫鬟杜鹃,竟忽然下跪,声泪俱下求我父亲救她家小姐一命。”
“这……这是为何?”
“原来羽茗姐姐万念俱灰,已经打定了弃世的念头,杜鹃苦劝不果,十分无助,不想在山脚居然偶遇我父亲,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求我父亲帮忙劝劝她家小姐。听闻杜鹃此语,父亲自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去,思索之下便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如他能找到一处与世隔绝,外人绝无可能发现的世外桃源供羽茗姐姐隐居,彻底躲开尘世烦恼,可否让她绝了轻生之念。”
“羽茗姐姐答应了?”
韦知雨点点头,“借锦鲤玉佩要挟叶大人与我成婚一事,也是羽茗姐姐提出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叶大人有了枕边人,很快便能与新人举案齐眉、锦瑟和鸣,就自然会忘记她……呵……她真是傻,怎么可能呢……”
“所以……那个隐居之地,是……”
“关南道,渝江边,一处与世隔绝的小渔村。那里的村民世代以捕鱼为生,除了以鱼获换取生活必须的盐米需到市镇以外,甚少离开居住地,也鲜少有外人造访,是一处天然的世外桃源。”
“关南道……渝江边……”
叶沁渝喃喃自语,喜极而泣的泪珠也随之溢出眼眶,她连忙拭去泪水,整理一下激动万分的心情。
韦知雨不知此事背后还有故事,还以为是她因为得到苏羽茗的消息才如此动容,并未深究,“叶姐姐,那个地方我小时曾跟随父亲造访过几次,如您需要,我可以带您过去……毕竟叶大人已死,羽茗姐姐再无避世的意义……我只怕她知道叶大人不幸遇难的消息,会承受不住……”
“不”,叶沁渝担心叶赐准可能尚在人世的消息一旦泄露会对他不利,连忙制止,“我只是来打听羽茗姐姐的消息而已,这毕竟是小准叔的心愿。既然知道了她尚在人世,而且没有生命危险,我已知足。就如你所说,见面之后小准叔遇难的消息必隐瞒不住,到时还不知要怎样呢,所以,还不如不见的好。总之,谢谢你!”
想到叶赐准的悲剧,韦知雨也忍不住眼泛泪花,和叶沁渝握手话别,“叶姐姐放心,我不去叨扰羽茗姐姐就是,如您有任何需要,尽管跟我说,我必然全力相助。”
韦知雨的线索恰如及时雨,获知此事后,薛淳樾当即修书飞鸽传给学诚。此渔村在渝江边,但又距离蜀州不远,以学诚的侦查能力应该不难找到。
果然,不出十天,学诚已传回佳音,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小渔村,并以小行商的身份住了下来,趁与村民以物易物的时机不动声色地打听着关于苏羽茗的消息。
但是他晚来了一步,据村长所说,小渔村确实曾有一位女子从外地迁居过来,乃前关南道节度使韦大人嘱托与他好生照料的,不过现在已经离开。至于去往何处,众人皆不得知。
据村长描述,那女子不仅能文擅字,还略通医术,因此一到来便得到村民的喜爱,很快便适应了此地生活。本来日子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着,可有一天,村里的男人们一如既往地到渝江捕鱼,却带回来一个奄奄一息的男子,村里除了巫医就只有迁居而来的女子会医术了,村长便把苏羽茗叫了过去给那人诊治。
想不到那女子见了被救回的男子后,竟大惊失色,泪如雨下,村长正狐疑,但又问不出缘由来。后来那女子还亲自到蜀州城,请了城里的大夫来诊治,最后才把那人救活的。
不过,那人醒来之后却失忆了,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从何处来,整日都在院中徘徊,要么就直接坐在家门口发呆。众人都说怕是被江水泡坏了脑子,劝那女子离他远些,万一他发起狂来,会伤害到她。
可女子还是日复一日地照顾他,男子最后似乎习惯了她的照料,渐渐地发展成依赖了。有她在时才愿意吃饭喝药,不在时就沉默不言,任别人怎么逼都没用。
不久,男子在渝江里受伤的后遗症越来越明显,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心肺剧痛难忍。不过那男子的意志力甚坚强,即使痛到极点也绝不滥发脾气,实在承受不住宁可自残也不伤别人分毫。村民见他如此,渐渐地终于放下了心,都帮衬着给他送粮送药。
但这两人最后还是辞别了小渔村,因为男子的心肺损伤愈发严重,已经到了药石不灵的地步,如此下去,还未到心力衰竭便已被痛死。那位女子应该是带着他寻访名医去了,此后杳无音讯。
看完学诚的陈述,薛淳樾和叶沁渝都陷入了沉默,好不容易得到的线索,又中断了。而且如果两人真是叶赐准与苏羽茗,那以叶赐准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也已危殆,苏羽茗一个弱女子,能把他带去哪呢……
“不行,我要去一趟蜀州!”叶沁渝终于坐不住,起身便到床边收拾东西。
薛淳樾从背后将她抱紧,“你去了能做什么?人生地不熟,连路都不会走,还想找人?学诚都束手无策了,你能有办法?”
叶沁渝掰开他的双手,转身问道,“那你说如何?”
薛淳樾皱了皱眉,“我担心的是,羽茗会铤而走险,回海州落霞峰找隐居的林大夫……过了荆阳就是鼎泰和的地盘,绝对逃不过薛汇槿的双眼……”
“那马上修书一封给苏老爷,叫他在荆阳截住羽茗姐姐!”
“苏老爷本就在荆阳沿线寻访羽茗的踪迹,不用我们说他也会留意。况且天下之大,去海州不仅有长江一条路,防无可防……”
“那依你说来,只能坐以待毙了?!”叶沁渝涨红了脸,面露愠色。
“那倒不至于。不过……羽茗久病成医,略通医术我是知道的,但依她在海州时的医术,绝对到不了可以替赐准疗伤的境界,因此在离开海州之后,她应该有所奇遇,习得几成医术。说不定这个奇遇,正是赐准的救命稻草。”
叶沁渝听他一说,也想起了她被禁锢在元清观之事,“羽茗姐姐初到元清观的时候,因为水土不服,喘症频繁发作,落霞峰林大夫的药方已几近失灵。后来羽茗姐姐给了我一张新方子,我找人按新方子配成丸药,她一直沿用至今……对了,之前救韦大人的,就是这味丸药!”
薛淳樾剑眉一紧,“你可知这药方出自何处?”
“这倒不知……那时羽茗姐姐被净恩那个妖道禁锢,我与她见面的机会都甚少,能当面转交一点药物已经很不容易了,哪有机会问这些细节。”
薛淳樾沉思了一会,终于勾唇一笑。
“你可是有什么妙计了?”叶沁渝见他展眉,必是找到了办法。
“夫人……为夫看天色已晚,不如先行歇下,过两日,必给你一个交代!”
叶沁渝还想细问,薛淳樾已冷不丁地吻了过来,然后将她高高抱起,往床边走去……
薛淳樾答应三日便给叶沁渝一个答复,天一亮便离开了府邸,两天两夜不见踪影。没有薛淳樾在身边,叶沁渝只觉得度日如年,忍受了两日后再也无法在沁春园待下去了,便走到后花园闲逛。
正要拐出回廊,迎面就撞上了匆匆忙忙的应儿,幸好心言眼疾手快将叶沁渝扶住,不然肯定摔倒。
“应儿,你毛手毛脚地做什么,当心撞倒二夫人。”心言只觉得心有余悸,忍不住呵斥应儿。
“啪!”仪安不知何时从身后出现,伸手就给了心言一个巴掌,“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大声训斥本郡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