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业国后宫除皇后这位一国之母外,共分“皇贵妃、贵妃、妃、嫔、昭仪、婕妤、美人、才人、采女”九等,皇贵妃只有一席,仅封给非皇后所生的储君的生母,贵妃四席,其余品级席位不限,但嫔位以上轻易不授,一般只有为皇家诞下子嗣者才有资格受封。
所有已生育的后宫嫔妃终身不得离开宫廷,受继位君主奉养天年,死后赐陪葬帝陵。而未生育的妃嫔除有遗诏安排外,一律要到皇家寺庙或道观出家修行,除特殊恩赐外,终身不得脱籍。
祝太妃是襄亲王生母,先皇在位时已是贵妃品级,因此现在的封号是贵太妃。襄亲王离世后她自请迁居偏远的怡宁宫,不问世事,只是偶尔诏孙女仪安郡主回京共叙天伦。再者,泓远帝的生母先太后已逝,祝太妃便是后宫之中辈分最高者,百行孝为先,泓远帝对她一向敬重,因此几乎从不干涉她与仪安的会面。
仪安进宫后不久,祝太妃竟然主动跨出了怡宁宫,领着仪安面见泓远帝,据说目的是为这个孙女求一门亲事。
正巧祝太妃请托此事时,曦王生母宋惠妃也随侍左右,听闻祝太妃此话,便笑道其娘家有位族侄,年少有为,不知能否入得了仪安郡主的法眼。
本来襄王府一脉人丁单薄,能攀上当朝天子宠妃的外家可是了不得的好事,因为正好可以借此重返权力核心,应该是一桩幸事。宋惠妃料想祝太妃和仪安不会拒绝,可是结果却出人意表。
“回禀陛下,襄亲王早逝,仅余下佑儿和仪儿这两个孩子,算是人丁单薄,因此不敢与荆南道节度使宋大人攀亲。不过老身倒是听闻有一位出身商籍的年轻人,很能为陛下解忧,他的名声大得连偏居一隅的老身都有所耳闻,叫……叫薛什么来着……”
“薛淳樾”,泓远帝双眸清明地看着她,说了出来。
“对对,正是此人。听闻此人出身商籍,还曾获罪,想来也不是难以高攀之人,与仪儿应当般配。”
宋惠妃一时有些尴尬,但很快便敛回神色,转眼向泓远帝看去。
泓远帝倒是很冷静,看了看侍立一旁的仪安说道,“仪儿,你有听闻过此人吗?”
仪安连忙行礼回禀,“回禀陛下,仪儿一向偏居荆南道襄州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尚未听说过此人。不过这一次进京,倒一路有听闻薛大人事迹。”
“哦?都听说了什么,说给朕听听”,泓远帝喝了口茶,认真地问道。
“回禀陛下,仪儿自襄州出发,入汉江,上秦岭,一路都有遇到官家的船队,规模宏大,甚是气派。仪儿鲜少见此,便差人问个究竟,一问才知原来是陛下的均输船队,之后便知道了陛下的水陆转运使薛淳樾薛大人。船工对薛大人多番称赞,仪儿……仪儿自此便对薛大人有了印象……”
仪安越说越娇羞,到最后声音便悄悄静了下去。
泓远帝见她满脸绯红,朗声笑道,“原来朕的水陆转运使已经名扬天下,连远方的侄女都知道了,朕还懵然不知,当真是惭愧啊。”
宋惠妃也跟着陪笑道,“有此良臣,正反映了陛下的圣明啊。”
祝太妃忙道,“正是,正是。不瞒您说,薛淳樾的事迹,还是仪儿向老身说起老身才知道的,前朝之事,老身一向不懂,不过既然是仪儿相中的,老身这个祖母,自然要为她牵条红线,求陛下给个赏赐。”
泓远帝不置可否,略思索了一会才说道,“仪儿是朕的侄女,大业国的郡主,身份尊贵。襄王一脉任是如何单薄,也是先帝子嗣,天潢贵胄,这门亲事还是马虎不得,容朕考虑几天,在仪儿回去之前给太妃个答复,如何?”
泓远帝没有名言拒绝,已经是胜利的第一步,祝太妃焉能不同意?忙谢恩不迭,其后才带着仪安离开泓远帝宫中。
见两人离开,宋惠妃才向泓远帝进言道,“陛下,襄王一脉,恐怕不宜与朝廷重臣再有牵连,臣妾担心……”
“爱妃的担心不无道理,朕明白。只是前几日敬王才跟朕说起薛淳樾似是对叶沁渝不死心,有旧情复炽之势。他俩的姻缘是朕金口玉言解开的,如果再复合,恐惹天下人笑话。因此还是要尽快安排两人的婚事为好。”
宋惠妃闻此,点头附和,别无他话。
泓远十八年孟冬,泓远帝下旨为襄王府仪安郡主赐婚,郡马爷是当朝红人,太府寺少卿、水陆转运使薛淳樾,拟于冬至完婚。
皇亲国戚由皇帝赐婚者不少,群臣并不为奇。虽说襄王府偏居襄州,并不是一众王爷里的头等梯队,但襄郡王和仪安郡主毕竟是当今天子的亲侄子、亲侄女,薛淳樾出身商籍,又曾获罪,居然还能攀上这样一门亲事,倒是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
孟冬时节,长兴街头飘起了一阵小雪,叶沁渝茫然地在街道上踽踽独行,看着身旁忙碌着的芸芸众生,想起了泓远十四年,自己在洛安城繁华喧嚣的夜市与薛淳樾初见的场景。彼时繁花似锦、灯火通明,薛淳樾与她,一个是翩翩公子,一个是清纯佳人,当真是在最美好的年华,最美好的场景里,遇到最美好的彼此……
可如今,只见天色渐暗,行人越发来去匆匆。长兴有宵禁,所有人都要在坊门落锁前回到坊里,叶沁渝漫无目的地踱步,与匆匆行人形成鲜明对比。
但是谁也没有心思理会格格不入的她,都只顾着脚下匆忙的脚步,一个年轻人不慎撞了叶沁渝一下,她打了个踉跄,正要摔倒,忽然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稳稳扶住。
她以为是他,心中窃喜,双眸忽然清亮了起来,转头去看时,却发现来人不是他……
“小渝,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府吧……”
韦绍卿满脸心疼地看着她,怔怔地不愿放手。
“原来是韦哥哥……”叶沁渝轻轻地挣脱他的怀抱,垂下了眼眸。
韦绍卿站在众人面前,为她挡出一个空隙,以免行色匆匆的行人再次撞到她。
叶沁渝迄今不理解为何敬王不答应淳樾的求亲,她曾求过敬王和敬王妃,但是毫无作用。敬王妃作为薛淳樾的亲姑母,也只能无奈叹气,别无他话。自从叶赐准回朝,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慢慢改变,她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就像现在,皇帝忽然下旨给薛淳樾和仪安赐婚,她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不管是敬王夫妇、叶赐准,还是薛沛杒,依然没人可以回答她。
“小渝,如果你想,我可以陪你去太府寺少卿府,向薛淳樾问个明白!”
“不……”她忽然退缩,抬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韦绍卿,“如果他愿意给我一个解释,他早就给了,可是一直都没有……时至今日都没有,以后也不会有了。我在他的生命里,就是一个过客……”
难道不是吗?海州一地,短短一载,她与薛淳樾美好的时光,实在太少,少到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所以他才对她如此决绝,连只言片语的解释都没有。
叶沁渝的梦魇又开始了,这次不仅仅是童年那次劫难,还增加了神情决绝的薛淳樾,这一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让她难受。她不想再待在敬王府,于是请求搬到熙映别苑,那里远离长兴尘嚣,正好可以强迫自己不再想长兴的一切人和事。
敬王没有拒绝,但是要求她带上芷晴,还有敬王府的一队亲兵,以做照料,叶沁渝明知所谓的亲兵是监视她所用,但为求离开,她还是一口答应。
刘翊亲自送她到熙映别苑,临别之时交给她一块令牌,如有不测,叫芷晴带上令牌直接到御林军营地找他,令牌所到之处,必然畅通无阻。
叶沁渝点点头,与刘翊依依惜别,整个大长兴城,让她觉得还有几分人情味的就剩下刘翊和韦绍卿了,两者之中,刘翊是与她自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比韦绍卿又亲近了几分,可惜他任职御林军,时常要在宫中当差,不能常见。如今这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想到这里,叶沁渝不禁往他怀里靠了靠。
“光天化日,刘兄不怕世人的闲言碎语么?”
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两人略受了点惊吓,于是便分开了,转眼看去,原来是薛沛杒。
“薛兄怎么来了”,这两年来薛沛杒改变了很多,从他对叶沁渝的行为上就能看出来,因此刘翊与他的关系也逐渐疏远,旧时表兄弟的亲厚情谊不复存在,两人已许久不曾联系。如今他忽然出现在别苑大门口,想必是在王府周边安插了眼线,叶沁渝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因此刘翊对他更加鄙夷。
“沁渝迁了新居,我自然要来帮她打点一下,免得有什么疏漏让她不舒服。”
“敬王府自然会帮她打点好一切,不劳薛少卿大人烦心。”
“薛少卿……呵,世子爷真见外……不过这长兴城可不止我这一个薛少卿,还有一位,准备当新郎官的,想必更担得起这个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