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得好,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但是凡事都有个限度,除非你本钱够厚,否则就是自取其辱,比如现在的元文都。他手上的筹码无非就是个越王而已,虽说这位小盆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杨霖必然后患无穷,但毕竟不是说就没了转圜的余地。要是杨霖豁出去不顾越王死活了,那么元文都的本钱就一文不值,所以一听到他开出的条件,不但杨霖火冒三丈的要点火活烤了他、房杜等老成之辈蹙眉摇头,连尧君素这样把越王的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都不好意思开口替杨霖作这个主了。
荥阳军开进东都,这可是令天下耸动的大事,又不是小孩过家家,就这么被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一句话又给撵了出去,让这十多万大老爷们以后哪还有脸见人,还怎么混社会?归还土地田产更不可能,这些东西早被杨霖拿去收买军心民心了,若是出尔反尔再收回来,那数万新附之兵不立马反天了才怪。至于说磕头道歉,为了护主老尧到能豁出去这张老脸,可人家指定的是杨霖,就凭这小子的毛驴脾气,老尧连劝说他的心思都省了。
所以这三个条件一个都没法谈,可老尧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少主子因此罹难,左右为难之下,他看见杨霖正在忙着点火把要玩大烧活人了,老尧的心思不由得一动。
要说杨霖此人本事稀松,人品说不出好坏,礼仪学识更不用说简直就是一塌糊涂,还任性胡闹,可就是有一点让人不得不服,那就是好相处,而且感染力异常强大。跟他在一起呆的时间长了,他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染上了他的一身毛病,比如说尊卑不分没大没小,比如说都喜欢打黑拳踹黑脚,动不动就搞些歪门邪道,再比如说经常性的把一本正经的事情搞成了让人捧腹的段子……别说本就心思活络的房玄龄、长孙无忌等人现在被他带的一肚子坏水,就连被后世史书评价为“言辞讷涩”的祖君彦和刚直不阿的杜如晦如今也成了标准的腹黑闷骚男,损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还不带脏字,经常把一票人中最没文化的杨霖埋汰得一愣一愣的,还不明白是咋回事……
老尧在杨霖开的这个大染坊里摸爬滚打不少日子了,自然早就当不成什么老实人了,眼见他不管不顾的又开始胡闹,突然心有所悟,便佯作满面悲苦,缓缓拔出腰间横刀架在颈上,长叹一声道:
“既如此,老夫亦是无话可说。越王殿下,黄泉路上人无依,就让老夫陪殿下走这一遭罢!”
“住手——”
老尧假惺惺的要抹脖子,刀刃离着脖子还有好几尺远就是死活不往上靠,而杨霖呢,让老雄举着火把,他在那跟个火折子较劲,怎么弄就是点不着火。这一老一小演技实在太过拙劣,让老房老杜他们都有点绷不住笑,可是老元不知道啊!就算他知道也不行啊,就凭这二位那拙劣的演技,万一演砸了烧死的可不是别人啊!所以本想死撑到底的老元还是憋不住劲给他俩喊了停。
“你还有何话说!”
杨霖和尧君素这俩演技烂到令人发指的笨蛋闻言长出了一口气,又不约而同的齐声问道。
“咳咳……”杨尧两个大傻蛋一脸的急不可耐让老元刚悬起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下来,他慢条斯理的说道,“既然你们不肯答应老夫这三个条件,那么老夫也可以退一步,只要你们退出东都即可……”
杨霖闻言也不说话,噌的一声点着了火把,抬脚就朝着老元冲去。
老元心说:你吓唬,继续吓唬,老夫这回再被你吓着就管你叫爷爷……唉唉,这是怎么回事?
老元目瞪口呆的看着杨霖抡起火把就把一个宦官的袍服下摆给点着了,虽说这个倒霉蛋身上没浇菜油,可是这年头衣服都是纯天然材料的,不是丝就是麻,哪个不是易燃品?虽然火势还不大烧不死人,可架不住吓人啊,再说了谁身上起了火能不害怕?所以那个宦官吓得嗷嗷叫着满地乱跑,差点把老元也给燎着了,而老元要是着了……那可就有热闹看了,大隋皇帝的亲孙子、越王杨侗殿下和世袭安昌公、太府卿元文都就得变成两只烤猪啦!
老尧差点没被杨霖这个愣头青给气死,可是眼见他的少主子危在旦夕而又施救不及,老尧羞刀难入鞘,只得一咬牙一瞪眼举起横刀向脖子抹去。
眼瞅着那个宦官拐了个弯又没头没脑的冲向了杨侗小盆友,老尧的刀已经抹上了脖子,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却见离得最近的杨霖蹬蹬跨上两步,一脚就把宦官踹了个四仰八叉远远的飞了出去,然后一扯杨侗的衣领子就把他甩到了老雄的怀里。
这就完了?那肯定没完啊!杨霖刚刚被元文都耍得团团转,这口气岂能不出?他口中一边骂骂咧咧的一边飞起一脚狠狠的踢向了元文都。可是没想到老元虽说已经七老八十了,刚刚还摔了一跤险些归了天,不过还得说身为贵族就是养尊处优啊,别看人家年纪大,可是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眼见杨霖一个大飞脚踹来,老元一个恶狗抢屎就闪了过去,然后拔腿就跑。杨霖一脚踢空差点闪了腰,气得哇哇乱叫刚要拔腿就追,突然感到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他回头一看,只见脖子上还窜着血的老尧正抡着把横刀猛劲的抽他——幸亏老尧还没气昏头用的是刀背,否则杨霖的屁股早变成四块了。
这下热闹了,老尧脖子窜着血手里抡着刀一边骂着一边追着杨霖胡抽乱砍,杨霖一边上蹿下跳的躲着老尧的刀,一边骂骂咧咧的追打老元。而老元呢,别看人家是岁数大还是文官,可那身手比杨霖这个小年轻可强多了,那逃得真叫一个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左躲右闪神行百变,杨霖屁股都快被老尧抽成八瓣了,老元还硬是没挨着几下拳脚反而逃得愈发精神抖擞。要不是杜如晦看热闹看烦了给老元下了一个绊子,估计这场追逐赛的结局就是杨霖被老尧抽死,而老元安然无恙……
等到杨霖一顿乱踹把元文都踹成了猪头,大家才想起来正经事。尧君素紧跑两步,然后抖抖甲胄双膝跪地,朝着雄阔海邦邦邦磕了仨响头——老尧这是抽的啥疯,怎么给老雄磕上头了?原因很简单,杨侗那个熊孩子一开始被吓得半死,可到底还是小孩心性,刚被救出来立马就被这场连环追逐赛所吸引,光顾着拍手叫好了……老雄人高马大的,见此情景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把这傻孩子架在自己脖子上让他看个够……
老尧一身戎装,按理说不用施这么大的礼。再说了,动不动就跪地磕头这个破规矩是蒙古人带进中原的,在明清之后才得以普及。这年头高脚桌椅还没有从胡人那边传过来,大家习惯席地而坐,所以在向君主、尊长表示尊重时,“伸腰及股而势危者为跪,因跪而益至其恭,以头著地为拜。”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位卑者若行跪拜礼,上位者还须还以半礼。真正的双膝跪地、屁股撅得老高、脑袋在地上磕得邦邦响的跪拜礼反而少见,只有在祭祀、效忠(比如新君登基)、谢罪等少数场合采用,平常就算皇帝朝见大臣们也不过施一大揖即可。而且像老尧这种甲胄在身的,按规矩最重的也不过是单膝下跪抱拳为礼罢了,不过老尧自诩为皇帝家臣,跟小主子又是乍险还生,所以一激动就算五体投地别人也管不着。不过这样一来其他人就有点尴尬了,这年头讲得是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双亲,连皇帝都不怎么鸟,谁瞧得上一个小屁孩子?更何况还有老雄这个不知廉耻的碍眼货站那等着捡现成便宜。所以大家伙只能假装没瞅着老尧那个马屁精,胡乱行个大揖混过去就得,而杨霖更过分,先是踹了两脚还在那嘿嘿傻乐的老雄,这才心不在焉的朝他脑袋上那个熊孩子抱了下拳,懒洋洋的说道:
“那个……本王and末将见过殿下。”
“本王安的末将是神马意思?”
杨侗小盆友是个好奇宝宝,对杨霖这个莫名其妙的自称很是好奇,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溜圆,胖嘟嘟的小脸蛋子也鼓了起来,看起来好玩极啦,以至于杨霖没忍住伸出一只贱手在那张胖脸蛋上狠狠的掐了一把。
“放肆!”
杨侗小盆友被这突如其来而且从未有过的猥亵之举惊呆了,而老尧则是怒不可遏,又打算抽刀了……
“你可拉倒吧老尧,你抽我还没抽够哪?老子屁股都被你抽肿了,再抽我可急啦!”
“那你也不能……亵渎殿下贵体!”
“你可败扯了哈,难道你不知道皇帝跟我是同族?按亲戚论起来皇帝还是我二大爷,那么这位小盆友就是我的大侄子,我这个当叔叔的稀罕一下大侄子关你屁事!”(杨素与杨坚均出身弘农杨氏,同认一个祖宗是没错的,至于两家有什么直接的血缘关系就纯属杜撰了——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