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怎么办?”九龙昂德拨弄了一下火塘里的火,让它燃烧得更热烈了一些:“那个蒙古王子在不在里面都是两说,贸然进去,会不会得不偿失?”
“九龙大哥说得对,蒙古人死斗起来我们难免有大的折损,为求稳妥,是不是派人混进去探查一次?”蛮将董怀恩附和道,这是大理宰相董若堂的亲侄儿,放在长孙弘身边,也算个人质的意思。
此人年轻,二十多岁的年龄张着一张娃娃脸,却有着跟长相极不般配的成熟,大概因为董家在大理如过街老鼠一样的生活令他早熟起来,柔中带刚,行事很稳重,又擅长文采,有儒将的风度,长孙弘颇为赏识,有意的培养,这趟出来也带在了身边。
“派人进去查清楚,当然好,但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长孙弘把目光从屋顶破了的一个洞里看出去,雨丝飘飘洒洒,从那里漏了进来,雨没停,但云层薄了许多,天色也亮了几分。
“看这雨,明天就会停,如果那人还在城里,被大雨堵了两三天,应该早已不耐烦,雨一住,只怕立马就会走。”
他说了两句,摇两下头:“不能等了,既然里面有正宗蒙古人,那就动手!”
屋里的人都对视一下,站起来,齐声道:“但凭鬼王差遣!”
与长孙弘坐在一起的王夔微微扭了扭屁股,看样子似乎条件反射一样要跟着站起来,却想了一下,忍住没有动。
但他还是等众人说完了,表了个态:“请长孙大人下令吧!”
“好!破城杀人,这几百鞑子的命也够塔海喝一壶的了!”长孙弘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招手让大家坐下:“攻城不比山地设伏,一个不谨慎,我们会死不少人,所以,要用点心思。”
王夔等人都伸长了脖子,凝聚了心神,用心的听。
“蒙古人在陵井监,没有闭门,虽然堵了三座门,仅开南门,却不是为了便于防御,而是便于管理,免得出入口多了,照应不过来。”
“他们这是托大,是久胜之后的松懈。”
“陵井监靠近川南,往南是嘉州,已经被蒙古人洗了几次,残败得活人都没有几个了;往西即是吐蕃,几百里崇山峻岭连我们蛮人都没有常住的,瘴气长年缭绕,也不会有大宋官军活动。”
“于是从地形上看,这里怎么说都是四面不接敌的,东边有大队蒙古军队顶着,很安全,监城里的蒙古人会松懈大意,也是有原因的。”
他把身子往后靠了靠,靠在一根柱子上:“这倒是便宜了我们。”
“鬼王,我们直接杀进去,趁城门开着的时候杀进去?”王超磨刀赫赫,梗着脖子道。
“不!大队靠拢,远远的就能看见,城上把门一关,我们就要攻坚。”长孙弘道:“不智也,非上策!”
九龙昂德想了想,道:“我们多造云梯,趁大雨未停于夜间多处爬城,城里蒙古人不多,顾此失彼总有疏漏。”
“这办法可行,但城门被封死了,光靠爬梯子进城太慢,蒙古人一旦反应过来,集结兵力各处绞杀,我们的伤亡会很大,而且如果守不住了,他们有马,骑兵一个冲锋就能从南门出去。”长孙弘道:“虽然能破城,但拦不住人,等于无用。”
“那……怎么做?”
众人迟疑起来。
“你们难道忘了?”长孙弘笑道:“鞑子怎么破的成都?”
破成都?
大家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以假乱真!”那陀智脱口而出:“骗开城门!”
“正是这样,丁䲕上了蒙古人的当,我们帮他报仇,还一个偷梁换柱!”长孙弘砸了一下地面。
屋里顿时活跃起来,人人面带喜色。
“着啊!鞑子我们装不来,汉军我们冒充一下还是可以的!”
“手头上正好有些缴获的汉军印信,用来骗骗北虏再好不过!”
“不过派去跟鞑子接头的,得选个胆大心细的才行,鞑子们没那么好骗。”
你一言我一语,诸葛亮会的气氛起来了。
王夔初初还不大习惯这种乱哄哄的议事氛围,不过他是大头兵性格,没有文官那些唧唧歪歪的臭规矩,参加了两回,也就习惯了。
长孙弘的法子,剑走偏锋师出奇兵,想想是个好办法,只要演好了,可以兵不血刃的入城,还能堵住陵井监唯一的出入口。
他当仁不让站起来,大声道:“此计甚妙,就由我来当这骗子吧!”
众人窒了一窒,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长孙弘摆着手:“王大人可不行,你是这里最大的官,不可以身涉险。”
王夔浓眉一拧,道:“长孙大人还是大理的一字并肩王呢,在你面前,谁敢称官大?我与蒙古人打了几个月交道,可不是白混的,他们的制度规矩,我都有了解,乔装为汉军,我和手下兄弟再合适不过。”
他把大手朝四面一挥,振声道:“谁也别跟我抢,谁也别跟我争,我去定了!”
蛮将们大眼瞪小眼,又不便跟这个知府辩论,只得把眼看向长孙弘。
“王大人可要小心了,一着不慎,被鞑子识破,可危险得紧。”长孙弘看着他,也不说别的。
“放心,论临阵应对,我可不犯怵。”王夔咧嘴就笑,笑声中激情澎湃,又带着一丝酸楚:“陈制置死在汉州城下的时候,我都没有颠一下胆。”
“如此,就这么办吧。”长孙弘拍板:“王大人带兵不能太多,就你那几百人足矣,不过九龙昂德的鬼卒,要隐藏其中,堵门的时候,鬼卒有大用处。”
“那就凑足一个千人队,也让人信服些。”九龙昂德过来,向王夔抱拳一礼:“有赖大人照应了。”
王夔嘿嘿的笑,两只大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我带领大队,在稍远处等候信号。”长孙弘面容冷了下来,严肃得发寒:“信号一起,就冲杀而至!”
……
这一天时近傍晚的时候,雨小了下来。
豆大的雨滴成了绵绵细丝,洋洋洒洒,落在瓦片上,轻盈得有如柳絮飘落。
南门外的棚屋之间,从客栈中逃走的少女徘徊许久之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三人抱头痛哭,泪水中又有庆幸的笑,笑意里又有苦楚的泪。
当爹妈的没有大碍,抱着女儿端详一番,确认无事后,又听女儿讲了奇遇,惊讶得无以复加,拿着那包金银细软,跪在地上又叩拜了一顿不知名的侠客,希望佛祖保佑他平安。
远处的那陀智打了个喷嚏。
叩了头,三人急急的起身,急急的离去,唯恐在这个是非之地耽搁久了,又碰上恶人坏事。
相互搀扶着,在泥泞中走了一段,刚走到连绵成片的房屋边缘,远远的,就见对面的细雨霏霏中走来了一长队的兵。
荷戈持刀,甲叶铮铮,能让雨水蒸发的杀气扑面而来。
头前的大旗上,描着飞龙走凤的野兽,蓝底的旗面衬托下,活灵活现好像要飞下来吃人一样可怕。
“是北虏!”当爹的惶恐起来,连忙拖着妻女,躲进一间民房。
被蒙古人看到,不会有好事。
领头的一个大胡子将军,疾奔在雨中,他的眼一直盯着远处的城门,一个劲的跑。
“唉,这些野人,祸害我们大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走啊。”当爹的长叹一声,低低的抱怨着。
当妈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他小声点。
而女儿,则瞪大了眼,捂住了自己的嘴,唯恐自己喊出来,脸上都是惊惧到极点的神色。
她看到了不久前救自己的那位侠客,也顶盔带甲的混在这群北虏中,板着脸拿着刀,朝陵井监的城门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