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是自然的,否则扔到蒙古人头上,起不到大作用。”长孙弘道,伸手去小心翼翼的揭开木箱的盖子。
王夔站在旁边,不自觉的朝外挪了两步,有些心有余悸的道:“成都城外的火药场,因为造这玩意,连厂都被掀了两次,死掉几十个匠人,满城都惊动了。后来学乖了,把场子搬到十来里地开外的地方,严格制造流程,禁止不安规矩来,这爆炸意外,方才少了。”
他紧盯着长孙弘的动作,身体绷得紧紧的,心有感概:“二哥,为了这个东西,我可花了大价钱,没有匠人愿意做这个,大伙都明白这东西要人命,不止是要蒙古人的命,制造过程中稍有不慎连自己人的命都要,最后我开出十倍的工钱,许诺高额抚恤,方才招募到工匠。”
“值得的、值得的,一切都是值得的。”长孙弘留神手上的动作,慢慢的从箱子里面摸出一个圆乎乎、黑沉沉的东西,小西瓜那么大,通体是铁,如同一个铁圆疙瘩。
王夔看着铁西瓜,本能的又朝后退了两步。
“不用紧张,现在的铁雷已经稳定了,不点火没那么容易爆炸,大可放心。”长孙弘把西瓜拿在手上把玩,铁雷呈圆形,有一个小小的孔洞,里面伸出一根导火索。
长孙弘翻来覆去的看,轻轻拉拉导火索,又把整颗雷在手心里掂了掂,看看重量。
王夔心惊胆战,再次朝后退了两步。
“还不错,就是不知威力如何。抽个时间试一试。”长孙弘把铁雷放回箱子里,伸头看了看,里面有同样的铁雷六个,用密密的稻草铺垫包裹,静静的呆在木箱里,运输途中的震荡颠簸都对它们没有影响。
“那你得找个宽点的地方,这玩意炸起来能弄出个一丈见方的坑。”王夔提醒他。
长孙弘把木箱的盖子盖上,又问:“大哥,现在铁雷产量,一个月能给我多少?”
“开足马力的话,能有六百个吧。”王夔想了想道:“一天二十个。”
“太少了点。”长孙弘皱眉:“大宋不是很早以前就使用火器了吗?各地都有军火匠人,怎么一天才能出二十个?”
“你的火器跟大宋的火器完全不一样好吧?”王夔苦笑:“先不说里面的火药弄起来很麻烦,结构也不一样啊。大宋的雷只冒烟不爆炸的,你的雷是要炸响的,火器匠人们也得摸索着来啊,初初接触,一天二十个已经很难得了。”
长孙弘与他对视,自知王夔所言,很有道理,也只得无奈的点点头。
大宋使用火器,历史其实可以追溯到唐末,火箭和火球就已经在战斗中出现了。北宋李纲守汴京,就大规模使用过霹雳炮,火器在宋金战争中流传到金国,契丹人也把它作为一种武器大量列装,蒙古人围攻开封,金人就在守城战中使用了来自南宋的震天雷。
而南宋高宗时,陈规发明的竹竿火枪标志着身管武器第一次出现在了世界舞台上,虽然由于喷射火焰的竹竿火枪在射程、威力和安全性上的诸多不足,而没有得到推广,但它的出现,为几十年后理宗朝出现的突火枪奠定了基础。
也就是说,具体到长孙弘所处的年代你,宋朝火器还停留在以火药气体本身喷射产生的火焰和热能杀伤或者说吓唬对方的阶段,离火器的完整形态---用火药动能推动弹丸喷射产生的巨大力量杀伤敌人的地步,还有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
这层纸,说起来很容易,捅起来却很难。
长孙弘也只能提出一个想法,画出一些自己都看不大懂的图纸,提供在军器监里老老少少的匠人们参考,很多时候,长孙弘口若悬河叽里呱啦的讲了很久,下面听着的一群人还是如坠迷雾干瞪着眼。
这就是观念上的巨大差异,长孙弘不是兵工厂里的工程师,他也没办法说得很清楚,要具体来说就得让专业的军工人员来讲,长孙弘明显不是。
他只能提出概念,能做出来什么东西,只有天知道。
好在箱子里的铁雷还是令人欣慰的,古人的智慧不可轻视,成都军器监的匠人能够理解长孙弘的想法并把它落到实际中,弄出可以爆炸如同手榴弹一样的铁雷,长孙弘可以满足了。
“大哥,这座关楼,大概一个月后就能竣工,比起之前被推倒的旧关楼,不但高大,还牢固许多,足以作为屏障。”长孙弘领着王夔,在工地上巡视,工地中人来人往,热火朝天。
满地都是石头、工具和绳索之类的,两人挑着能下脚的地儿走,一边走,一边朝两侧如利剑般插入长空的高高山脊指指点点。
“的确,这两侧的山梁高不可攀,地势又居高临下,如果在这边再筑一道水闸,平时蓄水,危急时开闸放水,足以冲走万兵。”王夔点头赞同,抬头看向两边高山觉得连脖子都要酸了。
“再加上铁雷,大哥,你在这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长孙弘走到还没有修建完善的关楼最前面,站在一块石头上,脚下就是关楼前的陡坡,从这里往下望,关外开阔的地形一览无余。
“剑门关天下雄关,自古就难以逾越,我在这里,没有问题。”王夔也走上来,站上大石头,与长孙弘并肩而立,吹着山谷外凛冽的风:“倒是你,真要冒此奇险,去奇袭汉中?”
他顿一顿,忧色满脸的道:“我们能打到这里,已经足够保证成都的安全了,汉中蒙古人重兵集结,不是那么容易得手的。”
山风清凉,吹在两人的衣裳上,猎雷有声。
长孙弘把头上的幞头拨了拨,哂然一笑:“大哥,五州三关尚且不能保得四川周全,小小一座剑门关,难得真能把蒙古兵挡在大门之外?你太小看他们了!”
王夔皱眉,没有言语。
“防守如果死守一地,这一地早晚必丢,无论你良将如云宿卒如海,最终都会一败涂地,这是思想上不思进取的根本决定的,不以人的意识为转移。”长孙弘眼睛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清澈如水,而山势顺着地平线蜿蜒,一直延伸到天边,他的视线,就在天与地的交界处,久久停留。
“所以说,防御得动态防御、不可固守不动,眼下全局一盘死水,看似双方安然现状,井水不犯河水,大家过太平日子你好我好大家好。”
“其实不然,蒙古人野心勃勃,早晚会再次南下,现在不过是由于内讧未平,无心南顾而已,如果我们不抓紧时机,在这档口上位自己打下一个有利的局面,那么等到北虏腾出手来的时候,我们悔之晚也!”
“而汉中,东顾关中,西控陇西,遥震吐蕃,北面隔着秦岭与大漠草原对望,只要有一支雄军在此,蒙古人在黄河上游的一切势力都会动摇,当初汉中还在大宋手里的时候,大哥你想想,是不是金国要在淮河那边弄点动静,都得掂量掂量关中会不会出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