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得很大,不过具体做起来,刘黑马还是很仔细的,他拔马回头走了一段,躲到这世上最强劲的弩弓也射不到的距离之外,才下马休息。
两千多前军骑兵,除了分出一些人靠前戒备之外,其余的人,都跟着他远远的走开,纷纷下马休整。
跑了一天,不休息立马投入战斗,那是无敌的正宗蒙古人才做得到的,汉兵们没那本事,必须恢复下体力。
刘黑马坐在一具摘下来的马鞍上,瞧着远处的河岸和木墙,侧头思量着,寻找等会发力突破的口子。
他又把脑袋扭了扭,想在附近找一个比较高的地方,从高处查看木墙后面的布防和人数,以便更好的找出防守的薄弱处,但看来看去,入目都是平地,吉水千百年的冲击把这一片冲成了辽阔的平地,田野中的庄稼秧田虽然被战马践踏后一片狼藉,但还是看得出来,这块平原是上好的庄稼地,收获季节里定然绿意盎然、稻蕙飘香。
除了近十里地开外巍峨的大巴山脉,方圆十来里的范围内竟然没有一处高地,木墙后倒有一些,但是过不去啊。
大巴山又高得太过陡峭了,站在这里就可以看出不容易攀爬,刘黑马估量了一下,觉得还是算了吧。
换做往日,两军不相上下的对圆临兵,刘黑马会下令伐取树木,搭起高塔一座,来窥视木墙后的动静,但是此刻,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去费事了。
不过还是有觉得纵然费事、也应该这样做的稳重人,千户刘重进就是一个。
他拿着一个水皮袋,一边递给刘黑马,一边建议:“大人,前面敌军形势不明,我们又来得仓促,为求稳健,是不是等一等,待得探知了对面的情况,再做打算?”
“不必了。”刘黑马牛饮一口皮袋里甘冽的凉水,大刺刺的道:“我们在这里跑马休整,动静这么大,换做寻常军队,早就人头攒动的上墙守卫了。现在你看看,木墙后头连一点声音也没有,旗帜都没有摇一摇,指不定就三两个阿猫阿狗在后头发抖。忽必烈大人就在后面追赶,他若知道我们因为一些散兵游勇而耽搁时间,我们会落下笑柄的。”
“这个…..”刘重进深以为然,不过对于完颜承嗣的消息,他了解得比刘黑马多一些,于是又道:“此地的金人,听说乃当年忠孝军的余部,范用吉多年用兵都不能奈何,只怕……”
“哈哈哈!刘重进啊刘重进,你不是没见过范用吉的本事,他这些年贪图安逸,坐拥富贵,早就忘了拿刀该用几分力气,他的那些富贵兵,估计连剿个山匪都难,他做不到的事情,对我们的虎狼之师来说却是不值一提的。”刘黑马哈哈大笑,抹着嘴角流下的水滴不屑一顾:“不必担心,我们这里的两千儿郎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等下势必一冲而破!”
他说的笃定无比,刘重进也被他感染,觉得自己实在多虑了,于是也跟着笑了几声,又殷勤的摸出几块肉干,递给刘黑马充饥。
刘黑马嚼了几条,就赫然起身,把手一挥,喝道:“行了,差不多够了,把鼓架起来,鸣号准备!”
随着他的命令,一面牛皮鼓就在他身后稍远处立起来,伴着鼓点的节奏,汉兵开始聚集成阵,至于他们的马,都被收集在一起,压在后面。
阵有三处,分别有三个千户带领,各自面对一段木墙,刘黑马自己没有上阵,他重新骑上了坐骑,这样可以高一点指挥战斗。
木墙很长,从吉水与汉水的交界处一直向山脉的方向延伸了近三里远,再远的地方,则因为突兀向汉水方向伸出的一道属于大巴山脉的山梁的关系,犹如一道天然的难以逾越的城墙,而无法通过。
也就是说,刘黑马无论带了多少人,只能在木墙前面乖乖的排队攻城,而且除非他横下一条心,宁愿带着人马去翻越只有胆大灵活的采药人可以攀爬而过的入云山峰,否则的话,他呆在这里哪儿也去不了。
其实他还没有想那么远,爬山之类的想法根本就没有在他的脑海里闪现,他乐观的认为,这道木墙会跟前面遇到的那一道一样,轻易会被自己碾压。
看看天色,无风无云,阳光正好,正是厮杀的好天气。
前方的三股下马充作步卒的骑兵,已经在三个千户的带领下,来到了出发的位置,这些位置也很讲究,并非你挨我我挨你等距离间隔的样子,其中两队人,靠得很近,随时可以合为一队,其中藏着集中力量突破一点的意思。
如果木墙后头的守兵见这两股兵势大,而刻意集中人手来应付的话,那第三队兵就得到极好的机会了。
简单的部署,体现出了刘黑马沙场老将的能力,他觉得,这样安排足够了。
今天晚上就能在金城寻个不漏风的房子睡觉了,希望那些金人余孽做事不要太绝,如果像均州一样烧城而逃就太惹人生气了。
“三通鼓!”刘黑马眯着眼,打量着木墙后面的反应,前面的汉兵已经在复合弩弓的射程内,不能再慢慢的靠近了,这时刻需要冲锋,快速的接近。
鼓点骤然密集起来,嗵嗵嗵的鼓声似暴雨中打在瓦片上的雨点,把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杀!”
两千多兵一齐暴喝,如三条从高山上倾泻而下的洪流,快速的冲向依然没有一点反应的木墙。
汉兵们脚下疾奔,跑得越快,被守兵弓弩射中的可能性就越低。
距河边一百丈,墙后没有反应。
五十丈,依然没有反应。
二十丈,还是没有反应。
刘黑马眯着眼,沉稳的看着,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到了河边了,不到十丈宽的河面包括河边的淤泥地带对面,就是一人多高的木墙了,墙后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死一般的寂静。
后面是不是没人?
跑在前头的汉兵们心中冒起了这样的想法,他们举着盾牌护着身子,预料中的攒射没有出现,令他们又惊又喜。
马上就是最危险的时刻了,蹚水过河踩在淤泥上的时候就是当活靶子的时候,只要移动到木墙底下,基本就没有问题了。
这是乐观的想法,刘黑马当然不会这样认为,相反的,他心头有着越来越强烈的危机感,他觉得,这回大概碰上硬茬了。
军队强不强,能不能打,不是看人数,而是看沉不沉得住气、听不听指挥,人再多三心二意叫你停你非要跑,那也要打败仗。
沉默的军队最可怕。
刘黑马不由得捏紧了手中的马鞭,牛皮做的鞭子被他扭成了麻花。
跑在最前面的兵,开始涉水渡河,那河水一看就很浅,连膝盖都没有没到,随便谁都能走过去。
紧跟着的,大批的汉兵开始下水,一时间泥泞的河滩上,到处都是人。
他们虽然动作都很快,但湿泥巴裹住了脚,肯定不会有在岸上那么快。
刘黑马的手又捏紧了几分,他知道,该来了。
如他所料,远端的木墙后面,有一阵“蓬”的轻响,有些像翠竹被弯弯的拉住,然后猛地放开弹起的声音。
“小心!”有人凄厉的大喊:“敌人放箭了!”
木墙后,无端端的腾起了一片云,又不大像云,更像一片飞蝗,一片黑色的雨。
紧跟着的,一声赛过一声的弓弦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木墙上同一时间打开了无数个小口子,一架架弩弓从里面伸出来,把尖利的箭矢,瞄准在河心中挣扎的汉兵,猛烈的射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