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天天忙碌中过去,到了九月中,沈府终于得到江南的消息,船队可以南下了。
昨晚在沈府,沈继之把时间定在三天以后,出发前,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沈燕青和雷矬子很有经验,不过,按沈继之的安排,杨波也要参与,慢慢熟悉每一个驾船出海的每一个环节,每一个细节。
沈燕青毕竟是个女子,不能总飘在海上,沈继之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杨波猜测,估计以后便由他替沈燕青出海了。
杨波现在总是把沈一鸣带在身边,教他数理化知识,尤其是化学,他这一出海,沈一鸣的学习便中断了,所以杨波提出让沈一鸣也出海,沈继之犹豫一阵,终于答应了下来。
乐水一直抱怨杨波出门不带上她,这次也要带上她,刚好一起给他们上课,这个世代,船行海上,航速极慢,刚好也给自己找点事做,不至于空耗时间,百无聊赖。
这一日清晨,杨波过了青石桥,扭头西望,西山之上,腾起的烟柱,被风一吹,变了形,就像一只海马在蓝海里快速向东南方游去,远远地,不见了踪影。
杨波看着那个豁口,脑子里闪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那是他在海边看过的风电场,一排排白色的风车,高高耸立,巨大的风轮为城市乡村提供源源不断的电力,当然也只能是想想,现在根本不可能。
那边是个风口,今后装两台土制的风车,提供些许动力还是有可能的。
世界很落后,因为矿物质磨的不够碎,后面加了五个感叹号,这是马道长的苦恼,估计马道长当时也在想动力问题,卡住了。
发电机需要磁铁,天然磁铁不均匀,性能不稳定,尺寸也做不大。
其实磁铁的成份很简单,就是四氧化三铁,跟铁锈一模一样,很常见很粗暴吧?但要做出人工磁铁,就需要把铁锈磨到纳米尺度,球磨机便是马道长的解决方案。
纳米尺度?那得多难啊,杨波暗自咂舌。
还是现成的金手指好用,轻轻一弹,裘泗州一百来号的官军便被挑于马下,杨波这么想着,人已经来到实验室。
现在沈一鸣已经能独立工作,中试的火柴原料便是由他和乐水在准备,现在产量很低,倒是没有多少工作量,两人要想跟他一起出海,必须提前配好足够多的原料待用,剩下的工作交给甘薪手下个工匠,便可。
杨波把出海的消息告诉乐水和一鸣,乐水高兴坏了,直接扑向杨波,紧紧抱住他,喜极而泣,“师兄,你说的可是真的?”杨波点点头,说:“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还说,你几次去梅镇都没带我去。”乐水小嘴翘翘,嗔道。
杨波笑道:“那是去打仗,上次我都险些死在梅镇,多危险啊。”
乐水闻言,却嘤嘤地哭了,乌溜溜的眸子闪着亮,泪水牵了线似的往下掉,把杨波抱得更紧了,说道:“那就更该带我去,就算死,我也和师兄死在一起。”
乐水总是担惊受怕,缺乏安全感,这与她小时候凄惨的经历有关,小小年纪便失去双亲,到处流浪,失去亲人的痛楚,痛彻心扉,对未知前路的恐惧,就像坠入令人绝望的黑暗深渊,杨波都能感同身受。
不知从何时起,乐水早已变成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就是那种灵魂的依托,血脉相连的感觉。
即便是对沈燕青,沈燕青救过他的命,还不止一次,杨波心里是喜欢她的,也很感激,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远不如和乐水来的那么强烈。
只要乐水落下泪水,无论是悲伤,还是欢喜,总是让杨波惊心动魄。
“师兄答应你,永远不会离开你就是。”杨波刮刮乐水发红的小鼻头,温言道。
沈一鸣一旁看着,不甘寂寞,竟也跑过来抱一抱,三个人抱成一团。
“我和师兄..”乐水一把推开沈一鸣,想说什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儿,顿了顿,又道:“去去去,你来凑什么热闹。”
杨波趁势抽身出来,心中叹息,乐水的眼泪简直就是炸弹啊,人被炸晕不算,肝儿都在颤。
“师兄,人家说江南多美女,我可不想给你丢脸,我要去多买些换洗的衣裙才好。”乐水终于止住哭泣,展颜笑了,说道。
沈一鸣打着手势,着急表达着什么,杨波看明白了,他说他可以陪乐水去买衣服。
乐水巴巴地望着杨波,显然她想杨波能陪她去,但她也知道杨波实在太忙,忙的都是大事,她懂事了,自然不会太黏人,只好同意由沈一鸣陪她去。
沈一鸣又打手势,问黑点儿一起去吗?
黑点儿去不去?杨波有些犯难,黑点儿估计三个月大了,它是只狼,很能吃肉,还得是新鲜的,船上哪有鲜肉给他吃?
杨波看着乐水和沈一鸣一路打着手势,上了街,心里想着黑点儿,回来便到处找。
黑点儿虽说是只狼,可是在石庙呆了俩月了,都有了感情,怎么能弄死他吧,还是放生吧,杨波这么想着。
杨波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手指塞进嘴里,打了一长串唿哨,半天也不见黑点儿出现。
这些时日,都是吴玉儿在给黑点儿喂食,杨波去找吴玉儿,吴玉儿也不见了,又找吴嫂,吴嫂也不在。
又问何起风和周正,他们也说,今早没见过吴家母女和黑点儿。
杨波心里一惊,直觉可能有蹊跷,便让周正上山把季叔找回来,他要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季顺匆忙赶回来,众人四下寻找,吴家母女和黑点儿仍是没有踪影,但也发现了新的情况,库房丢了一罐新制的红磷,众人面面相觑,这是出了贼了,还是个家贼?
何起风的一张脸顿时涨的通红,他带着亲兵队十个人每日操练,还有巡防的职责,显然是失职了。
杨波赶紧回到办事房,马道长的秘笈锁在立柜里,还在。但是放在多宝格的图纸丢了不少,杨波检查一遍,跟火柴制造相关的草图都不见了。
“吴嫂,吴玉儿带着黑点儿,偷了红磷和拿走了图纸?她们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闻讯赶来的沈燕青大惊失色,她也是没想到,吴家母女竟会如此下作,简直不可理喻啊。
午饭后,何起风咚咚咚跑来禀报:“黑点儿回来了。”
何起风刚说完,黑点儿已经跟了过来,绕着杨波的裤脚,一通亲热,撕咬磨蹭,呜呜作声,杨波听出来,黑点儿是饿了,便让人寻些肉喂食。
何起风看着黑点儿吃肉,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吃吃地说道:“哥哥,我看这黑点儿...怎么越看越像只狼啊。”
“黑点儿本来就是一只狼。”杨波随口道,神思不属。
“什么?”何起风睁大眼睛,惊道:“哥哥,你养一只狼干什么?”
“此事说来话长。”杨波一摆手,又对沈燕青说道:“我们去吴家母女房里看看。”
几个人来到吴嫂的房间,地上一尘不然,床上铺盖叠放齐整,梳妆台上的铜镜木梳摆放有序,似乎都被特意整理了一番。
床前放着一双穿过的绣花鞋,是吴玉儿的,杨波拿起一只,又找到一块布包好。
“杨波,你那只臭鞋干什么?”沈燕青蹙眉问道。
“试着去找她们,希望黑点儿的鼻子管用。”
“你是说..”
“嗯。”杨波点头,“吴家母女拿走的图纸没什么用,即便他们背后另有其人,也造不出来,但是我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总要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在打石庙的主意。”
季顺和何起风也都看明白了,表示要一起去。
“不用,成不成还不一定呢,我和大小姐两个人就足够了,你们在家守好石庙。”杨波淡定道。
杨波回房准备了一番,关键是带上那把左轮手枪,带足纸弹,杨波心里颇为庆幸,因为就这几天,他才从藏兵洞运回一罐雷*汞,那些雷*汞马道长已经用油脂做过钝化处理,看上去油糊糊的,杨波正是用了这一罐雷*汞,几日内制作了不少纸弹,现在才有纸弹可用。
杨波和沈燕青带着黑点儿出了庙门,拿出那只绣花鞋在黑点儿的鼻子前面晃了几晃,黑点儿顿时非常兴奋,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游戏,沈一鸣和杨波此前也经常和它玩儿。
黑点儿撒欢往前跑,杨波和沈燕青紧随其后。
沿着二道沟往上游走,在西山脚下,折向南,前面是一片挨着西山的苇子地,这一带人迹罕至,但杨波却是来过,正是当初他发现黑点儿的地方。
穿过苇子地,再往南,便是南溪河的源头,这里有一片很大的楸树林,间或有些榆树,夹杂其间,树叶差不多都落光了,林子太大,从外面看进去,也有一种神秘幽深之感。
黑点儿树林边缘停下来,冲着树林里边嗷嗷叫,杨波听这叫声,越来越似狼嚎,心里打定主意,此间事了,便要把黑点儿给放生了,不能再拖延了。
黑点儿扭头冲着杨波叫了几声,杨波微微点头,黑点儿闪身进了树林,沈燕青已经解下腰间的长刀,走到杨波身边,低声道:“你的枪呢?”
杨波笑笑,说道:“莫慌,那枪射程只有十几步,靠的是突然,太早拿出来,给人看见,就不管用了。”
两人跟着黑点儿走进树林,树上的枯枝在风中摇动,落叶踩在脚下,软软的,厚厚的一层,发出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两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看起来很紧张。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往前走,杨波在前,摸了摸左边大腿内测,枪还在,沈燕青在后,腰身俯低,双手持刀。
“桀桀桀...桀桀桀...”
突然间,多人在狂笑,桀桀连声,笑声中,有人大声叫喊:“杨波,你终于还是来了,哈哈哈。”
杨波脑子嗡一下,脑子顿时炸裂,太特么吓人了,惊叫一声:“青儿(杨波)。”身后的沈燕青也在惊呼他的名字。
杨波想要伸手摸枪,却意识到他俩已经被包围了,七八个人围着他们,三个人拿着火铳,火绳已经点燃,剩下的人使的是弓箭,箭在弦上。
这种情况下,再拔枪,肯定是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