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近黄昏,落日余晖洒落在军营前的军道上,风势颇大,杨波在风中伫立,衣带飘飘,脑袋金光闪闪,看上去有些....怪诞。
“后会有期。”
郑家兄弟当日还要返回沈家堡,杨波拱手送行。
郑芝虎忍住笑,拱手道:“二弟,来日方长,你我兄弟再会可期。”
郑芝龙神色凛然,目光扫过来,定定地看着杨波,只是一抱拳,并不多言。
没了头发的杨波,一张帅逼脸更显突出,眉清目秀,嘴角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人畜无害。
正是这么个俊美少年,去年灭了海盗刘香,在海上不可一世的尼德兰人,也在杨波手上吃了大亏,两艘巨舰被俘获,数百红夷被生擒。
如今,杨波竟想着要将把持大员的荷兰人全都赶走,此人的心有多大?
郑芝龙不知道的是,刘香若是不被杨波所杀,他将是郑家在海上的死对头。
郑家被朝廷招抚,有了为朝廷“剪除夷寇,剿灭诸盗”的大义名头,很快便要对刘香势力围追堵截,两家从此打生打死,多年以后,郑芝虎就死在刘香手里,而刘香亦是在兵败郑家之后,自焚而亡。
这一世,刘香不长眼,为了杨波手里的火柴,勾结荷兰人,先来进犯沈家堡,却被杨波所灭,倒是为郑家铲除个对头。
刘香死了,杨波起来了,且崛起的势头不可阻挡,这自然是郑芝龙不愿意看到的。
这次来沈家堡,郑芝龙没有如愿弄到黑虎跑,在军营又见到火枪营在操练火箭炮,火箭炮和黑虎跑都是郑芝龙想要的。
一门黑虎炮,杨波开价十万两!
郑芝龙明白,杨波是在表明态度,他不想卖。
郑芝龙此次前来,拢共带来四十多艘船,可不只是运粮船,更多的是战舰,不过战船都让雷矬子客气地挡在了外海,郑芝龙只好把战船泊在云台山沿岸。
杨波早有指令在先,任何战船开进南溪河码头,必须得到杨波本人的批准。
一个猎人行走在森林里,听到声响,最理性的作为就是开抢,这是森林法则。
杨波和郑芝虎是结拜兄弟,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杨波没有天真到对郑家完全不设防的地步。
在海上,强者为王。
站在杨波面前的郑芝龙,就是一只海上巨鲨,若对方只是小鱼小虾,变回被郑芝龙一口吞噬,找谁说理去?
郑家坐拥大小船只千余艘,部属数万,尽管郑家在海上的势力还远未达到巅峰,俨然已是环中国海的海上霸主了。
杨波的战舰不多,但他手上有火箭炮、黑虎跑,真要动起手来,郑芝龙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郑家最擅长的是近战,常用的战法有两种,一是铁钩勾住敌船,再用火攻,二是用轻便灵活的小船靠近敌船,然后跳帮肉搏,狭路相逢勇者胜。
对付大明官军,或是荷兰人,郑家每每得胜,但这套战法,对杨波不管用,远战,杨波有黑虎跑,近战,杨波有火箭炮,郑芝龙思虑再三,也想不出应对的办法。
郑芝龙和杨波四目相对,都在心里掂量着对方,良久,良久。
郑芝龙突然大笑几声,开口道:“杨老板,云台有个花果山,花果山上有个水帘洞,据说是孙猴子的老家,愚兄明日要去云台,顺道去看看,杨老板可有兴趣?”
杨波闻言,心下一动。
前世,花果山是著名的5A景区,杨波去那儿旅游过,见过郑芝龙提过字的石碑,上面写着“望天迎佛”四个字,郑芝龙这回去云台没准儿会提字,如果杨波在场,岂非见证历史?
杨波欣然应允,跟郑芝龙约定明日在云台山下的望曙楼见面,然后同游花果山。
郑芝龙走海路直接去云台,杨波走陆路先去海州,此时的云台山尚未和海州陆地相连,需乘一叶扁舟,渡海峡抵云台。
第二日,杨波和杨一鹏等人结伴赶到海州城,杨若菲听说杨波要去云台游览,吵着也要去,刚好杨一鹏也要在海州逗留一日,也只好由她去。
云台山和海州隔海相望,海峡对面便是云台山。
云台山,古称“苍梧”,李白有诗云,“明月不归沉碧海,白云愁色满苍梧。”,说的正是海州的云台山。
海岸边,春分拂面,人流如织,一眼望过去,美女不少啊,个个春衫长裙,顾盼生姿,走起路来,裙裾飞扬,环佩叮当,实在是一副美不胜收的画面。
杨波在看美人儿,美人儿也在看他,一时之间,杨波眉眼飞扬,还挺得意的。
事实上,不止是美人儿在看他和杨若菲,众人对他们俩都在侧目,两人都剃着个光头,杨若菲的脑袋还裹成那样,这样的情景实在稀罕,众人瞧着,嘴里还在小声嘀咕。
“你一双贼眼都在看什么呢?”
杨若菲显得很不满,伸手打了杨波的胳膊,杨波讪讪一笑,赶紧收回视线,这时候不远处有个小女孩说话了。
“娘,你看..”
那女童也就五六岁的光景,口无遮拦,说话脆生生的:“娘,小和尚,小尼姑...”
杨波顺声望过去,见一女童牵着一个美貌女子的手,一只小手指着他们,咯咯直笑,杨若菲瞪了那女童一眼,吓得她赶紧躲到那美貌女子的身后,又闪出来,做了个小鬼脸,杨波还之一大鬼脸。
小女孩生得好看,弯弯的眉毛下,小圆脸显得特别地白,是那种病态的白,愈发显得两只圆溜溜的眼眸乌黑晶亮。
那美貌女子看似小女孩的娘亲,这会儿看过来,歉意地笑了笑,便蹲下身来,跟小女孩说着什么。
“上船了,上船了。”
杨波招呼杨若菲上渡船,王冰凌则带着亲卫,坐着租来的另外一艘大船,跟在渡船后面。
“杨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海呢。”
杨若菲从船尾跑到船头,一路大呼小叫,喊着杨波的名字,非常地兴奋。
杨波前世就在海边长大,海见得多了,自然不会像杨若菲那样大惊小怪,不过故地重游,也让杨波有了做梦一般的感觉。
比如眼前的这海峡,在前世并不存在,后因为黄河在附近入海,泥沙淤积,云台山和陆地已经连成一体。
沧海桑田,历经几个世纪,早已换了人间,不过是逆向的,这在杨波心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眼前烟波浩渺,抬眼见到的便是被称为‘海山奇峰’的玉女峰了,玉女峰山势最高,景致变化不大,在渡船上望过去,山腰云雾缭绕,峰顶苍翠隐约其间,犹如蓬莱仙境一般,倒是不负它‘海上第一仙山’的美名。
“公子..”
有人在叫他,杨波扭头观瞧,却是那个女童的娘亲,拖着小女孩的手,见杨波望过来,盈盈福了一礼,又道:“公子可是沈家堡那位叫做杨波的杨公子?”
“正是,你识得我?”杨波奇道。
“杨公子盛名在外,天下谁人不识?”
“奴家李丽贞..”那女子盈盈再福一礼,道:“今日巧遇公子,实乃三生有幸。”
“你就是杨波?”
小女孩也仰起小脸儿,一脸的好奇地问:“可我没听说杨波是个和尚呀?”
“我不是和尚,我只是剃了头发。”
“可你为什么要剃头发呢?”
“这..”
杨波挠挠头,头上并没有头发,只好装出一副苦脸,说道:“因为头发长,头上生了虱子。”
“噫..”女童顿时摆出一副嫌弃脸。
“香君,且莫胡言,叫公子...”
李丽贞生怕女童再说些不合时宜的话,赶紧出言阻止,杨波闻听‘香君’二字,不由眼眉一挑,脱口道:“李香君?”
“正是,公子..”
那美貌女子张开嘴儿,显得十分惊讶,不过她似突然想起什么,大喜道:“奴家跟苏洛儿是闺中密友,定是苏洛儿在沈家堡,跟公子提到过奴家和小女的事,是也不是?”
苏洛儿的交游可够广的,连李香君的娘亲也是她的闺中密友?
“真是奇遇啊。”杨波不置可否,只是笑道。
李丽贞又道:“确为奇遇,香君不久前生得一场大病,听闻云台山上的神佛灵验,便来敬了香火,回到苏州,香君果然病情好转,此番是来还愿的,竟遇上了杨公子,奴家对公子仰慕已久,恨不得见,此次定是神佛又显了灵,奴家今日少不得要多上几炷香。”
“呵呵..”
杨波摸摸鼻子,干笑几声,“如此,姐姐何不前去沈家,也好和苏洛儿一见,重徐旧情?”
“要去,要去,奴家求之不得的呀。”
李丽贞迭声说着要去,杨波却是饶有兴致地看向李香君。
李香君可是大大的有名啊,她与董小宛、陈圆圆、柳如是等呗称为
“秦淮八艳”,长大后,嫁给了个官宦子弟侯方域为妾,却被婆家嫌弃,不到三十岁,便香消玉殒了。
她的故事被写进《桃花扇》,故事里,李香君‘义气照耀千古,羞杀须眉男子’,是说她对爱情的忠贞以及高尚的爱国情操,深得后世人喜爱。
小姑娘天生的美人胚子,大病初愈,显得特别活泼可爱,想起她可歌可泣悲惨的一生,杨波暗自思忖,一定不让她再见那个什么侯方域,或可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只是这一世,她又该如何演绎精彩的一生呢?
杨波把杨若菲叫来,跟李丽贞母女见了面,渡船也靠了岸,几个人结伴同游,到了正午时分,便赶到海曙楼,这里正是杨波和郑芝龙的相约见面的地方。
海曙楼不是楼,更像是个亭子,只因全由石头所砌,修得十分雄伟高大,清晨早来的游客可在亭中观看东海日出盛景,故曰‘海曙楼’。
郑芝龙到得早,正在附近的屏竹禅院饮茶,留下来等杨波的随从见到杨波一行人到了,便去禅院把郑芝龙叫了来。
禅院的住持释净法师听说杨波来了,也一道前来相迎。
此时郑芝龙的家势远未到巅峰,郑芝龙的声名也只是在闽南一带流传,而杨波在海州一带是炙手可热的大名人,都成神了,远非在海州籍籍无名的郑芝龙可比。
释净法师见到杨波,非要杨波留下墨迹不可,禅院也好将杨波的墨迹勒石刻字,用后世的话说,这住持是在蹭热点呢。
“咯咯..”
杨若菲拍手叫好,催促道:“杨波,你愣着干什么,快写啊。”
杨若菲笑得不怀好意。
因为她很清楚,杨波的一手字跟鸡爪子挠似的,根本拿不出手,沈家堡的人都知道,杨波除非签名,杨波只用硬笔写字,这在沈家堡也传为笑谈。
这就尴尬了。
杨波瞅瞅郑芝龙,心道,这字本该由你老兄提啊。
杨波眼珠一转,拉住郑芝龙的一只手,笑道:“大师,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大明悍将郑芝龙,他可不简单,拳打倭寇,脚踢红夷,却对闽地的老百姓秋毫无犯,深受百姓爱戴,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这字应该由他来提。”
后世郑芝龙确被当做民族英雄在称颂,可此时的郑芝龙被朝廷招抚不久,刚刚有了官军游击将军的名头,他以前在海上做的那些事,本质上就是个海盗头子,郑芝龙不杀平民百姓是真,可对豪门大户和官兵,他可是一点儿都没客气过。
杨波这就有些扯了,郑芝龙很多事迹,现在还没发生呢。
但杨波的一番话,却是让郑芝龙十分受用,当即拿起笔来,笔走龙蛇,写下“望天迎佛”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