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阳号下了锚,三根桅杆上的主帆都降了下来,泊在离荒岛不远的地方。
一众人等,都站在左舷附近的甲板上,此处设有起吊装置,正将一条小船慢慢放下去。
沈阳号上备有多艘这样的轻便小船,有了它,即便在海上,两艘大船之间,亦可进行人员和物质的输送,万一出现意外,小船也可充当救生船,这又是沈阳号上的改进之一。
沈世魁要回到自己船上去,常延龄、十二娘、李丽贞、小香君也要搭他的船。
下船的人,先乘吊篮,降到海面,小船充当轮渡,送他们到沈世魁的船上去,过程相当繁琐。
十二娘已经下去了,轮到李丽贞和李香君,李香君哭了,哭得梨花带雨。
“杨波叔叔,我害怕。”
李香君死死拉住杨波的手,说什么都不肯上吊篮,除非杨波也陪着去。
杨波见天色不对,不敢耽误,只好也上了吊篮,先陪她们下去,然后再上来,总得把李香君忽悠上路才好。
三个人上一个吊篮,就有些挤了,杨波和李丽贞两人,你挨着我,我挨这你,这么坐着,都觉得有些尴尬,李香君坐在杨波怀里,却是开心得哇哇乱叫,也不见她有丝毫害怕的模样。
“谁让你平素那么惯着她?”
两人身体触碰在一起,彼此都能感知来自对方身体的热度,李丽贞有些害臊,心里砰砰跳,嘴上却是抱怨了一句。
“那是因为小香君生得好看。”
杨波嘿嘿一笑,刮了一下小香君的鼻头,说道:“香君,你说是不是啊?”
“对呀,我就是生得好看。”
李香君小指头点点自己,又点点杨波,说道:“杨波叔叔,你也好看。”
杨波坦然受之,笑得都合不拢嘴了,“我确实很帅。”
李丽贞捂脸,心道,世上再没比这两位脸皮更厚的人了。
“娘亲也好看。”
李香君指了一下李丽贞,又道:“我们一家人都好看。”
杨波和李丽贞两人一愣,李丽贞脸腾一下红了,瞅着杨波,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却也有些欣喜。
杨波尬笑道:“都好看,我们都好看。”
沈世魁还在沈阳号上,身体爬在船舷上,往下看,见杨波将李丽贞母女送上小船,又被吊篮给拉上来,便一把将杨波扯上船来。
下一个就是沈世魁。
“杨波老弟,此番在沈家堡,都没能跟你痛快地喝上几杯,哥哥我深以为憾。”
不知何时起,沈世魁竟然跟杨波称兄道弟起来。
“沈太爷,我这里先行谢过。”
杨波拱拱手,“十二娘她们,一路上就拜托你多照应。”
沈世魁往年的行程,都是先定海,再杭州,最后是苏州,一路走访,结交甚广,当地的官员、商贾都和他相熟,觥筹交错之间,就把生意给做了,自会有人把货物被源源不断地送到码头。
这一次,因为十二娘她们几个,需要沿长江溯流而上,走苏锡常,乃至南京,沈世魁决定改变行程,先去苏州,这样十二娘和李丽贞也好搭他的船到苏州,也算是给杨波了一个人情。
苏州是李丽贞的老家,到了苏州,自然能找到合适的船,一路西进,再去南京。
“杨老弟,你这是什么话,举手之劳而已。”
沈世魁佯怒道:“你这个少年英才,不愿跟老哥哥做朋友,还是咋的?”
“能跟沈太爷交朋友,乃是我的荣幸。”
杨波呵呵一笑。
十二娘和李丽贞都下了船,杨波也不想跟沈世魁多纠缠,便要恭送沈世魁。
沈世魁突然上前一步,脸上神秘兮兮地,小声道:“杨老弟,哥哥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波闻言一愣,说道:“若果是火枪,沈太爷您还是免开尊口,就那一百支,多的我真没有。”
“哎..”沈世魁责怪道:“难不成除了火枪,咱哥俩就没话说了?”
“我呢,家里还有个小女儿,长得跟朵花似的,我就寻思,能不能跟你定个娃娃亲?”
杨波闻言,连连摇头。
杨波有一颗现代人的灵魂,三观正得很。
娃娃亲是封建糟粕的东西,他是坚决反对的。
沈世魁正眼巴巴地看着他,很期待的模样。
杨波不忍直接拒绝,只好敷衍道:“这事儿吧,怎么也得等我有了儿子再说嘛。”
沈世魁闻言,有些懵逼了。
他一甩大脑袋,急道:“不是..”
“哎呀,不是给你儿子,是给你,我家小女嫁的是你呀。”
“什么?”
杨波瞪大双眼,惊问:“你家小女多大?”
“七岁,小是小了点,嘿嘿..”
沈世魁揪了揪乱蓬蓬地胡子,干笑道。
杨波怒道:“沈太爷,你耍我啊。”
“没有啊。”
沈世魁赶紧道:“若是你愿意,我给你留着,再等上几年也成。”
尼玛哔啊,这么个娃娃亲?
这个沈世魁,简直枉为人父。
杨波一脸的黑线,怒道:“你沈太爷真是...厚颜无耻。”
沈世魁见杨波真生气了,这道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正要解释,一旁的常延龄看不下去了,催促沈世魁赶紧走。
沈世魁借坡下驴,干赶紧溜进了吊篮。
杨波看着沈世魁离去,心下暗自思忖。
沈世魁有个大女儿,叫沈月娥的,生得貌美如花,也让他送给了毛文龙。
此人,有求于人时,可以低三下四,刻意奉迎,深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道理,别人有求于他时,就换上另一副嘴脸,千倍万倍地再捞回来。
只是他的做法,有些简单粗暴,给人以憨直的印象,实际上,也是情商很高的一个人。
不然呢,就凭他,大字不识一箩筐,毛文龙能尊为‘沈太爷’,还送他去朝鲜对建奴作战?
也许这个时代,把女儿送人,并不少见,沈世魁这么做,无非是跟他套近乎,想从他这里,弄到更多的火枪,甚至是黑虎炮,只能说这人为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
“杨波,本侯也有一言送你,你听得进也好,听不进也罢。”
常延龄的口气不善,看着杨波,神色凛然。
杨波皱起了眉头,说道:“侯爷,请直言。”
“沈世魁说你是少年英才,倒也没错,你确是个人物。”
常延龄看着杨波,眼底闪过一道冷厉之色,肃然道:“可你毕竟年轻,年轻人要有敬畏之心,你的手...莫要伸得太长。”
常延龄的话说的很直接,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常延龄刚刚见识了黑虎炮的威力,加上他已经了解的火枪,杨波的实力,几乎到了无人可制的地步,自然让他这位对大明忠心耿耿的勋贵,心生不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我的信条。”
“我也有一言,也说来与侯爷共勉。”
杨波轻笑一声,显得云淡风轻,又道:“侯爷不妨劝劝你的那帮老哥们,让他们少挤占些地,否则,鬼头刀架到脖子上的那一天,早晚会来。”
“你..”
常延龄气抖冷,却见杨波一挥手,扬长而去。
.......
沈阳号赶到舟山,看天色,还有些时辰才会天黑,杨波索性让沈阳号绕着舟山主岛转上一圈儿,他要看看海岸线。
舟山是孤悬海外一孤岛,第一要务,便是海防。
关于舟山,杨波跟不少人了解过,甚至让人绘制了详细的地图,但海岸线的情况,还是要亲自勘察一番。
据他所知,大明对舟山一带的海防,可以说是形同虚设,岛上倒是有两个千户所,上次来舟山之时,杨波就见到军士在海边兜售鱼获,都是些老弱病残,站都站不直,根本不堪一击。
大明朝廷舟山一带的海防,可以说是形同虚设。
“海道险,勿出兵,但令诸卫严饬军士防御之。”
这话可是开过皇帝朱元璋所说,由此可见,大明朝廷对待海防的消极态度。
大明沿海地区,饱受倭寇贼患困扰,人民苦不堪言,朱元璋雄才大略,难道他就不想有个安宁的海疆?
他当然想,只是一算账,在海岛上固守,完全不划算,还不如把海岛上的居民迁到内陆去,更划算,如此,便有了大明的禁海政策。
舟山的地理环境,使其成为难以防守之地。
作为一座孤悬海外的岛屿,舟山与内地之间隔着一段相当漫长的水路。
这使得一旦战争在海上爆发,内陆不可能及时派兵支援,只能依靠驻扎在舟山的士兵独力支撑。
但是,作为一个岛屿,舟山的自然环境又相当恶劣。
岛上不仅多山地丘陵,无法提供大规模、大面积的粮食种植条件,而且,条件稍好的海岛边缘地带,也因常年受到海水的侵蚀而土壤盐碱化,粮食产量极低。
扣除必须上交的税收之后,本就不多的粮食更加稀少,难以维持大数量人口生存。
此外,由于适宜种植粮食的地区位于海边,这就使其极易遭到贼患的破坏。
虽然种植困难,但破坏起来,却是很容易,直接一把火,就能让舟山整年陷入缺粮状态。
因此,就算朝廷想在舟山大量驻军,保证海防,岛上粮食不能自给,怎么办?
从内陆运?
可舟山与内陆之间隔着漫长的水路,也就是说,官府在运粮时,也可能遭遇贼患袭击。
毕竟,运粮总不能花费比粮食本身更高的代价。
还有,舟山在战略环境上,亦是易攻难守。
贼舟无处不可登崖。
舟山的海岸线支离破碎,防御起来,兵力不够则分身乏术,大规模进攻讨伐又如何?贼寇们便逃窜至周围数不清的小岛上躲避,人一走,贼又来,让人防不胜防,官军给养困难,难以久持,终是不成。
面对“一望海洋,浩淼无际”的环境,气势汹汹的官军却无计可施,只能选择撤军。
这样说来,为了对付倭寇,大明的海禁政策似乎有一定的合理性?
大明朝廷对舟山海防的忽略,看似是对一个地区军事力量的投入多少的问题,但其背后却反应了中国历朝历代忽视海防的落后观念。
为了对付倭寇而遂行的海禁政策,影响更是深远,几乎直接导致了近代中国陷入落后挨打的惨惨局面。
世而来的杨波,清楚地知道大航海时代正在来临,他是绝不会让历史的悲剧再次重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