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儿心里感觉一沉,她走到司马亮身旁蹲下来,也伸胳膊去洗手,洗完手她才把头转向司马亮,就看见司马亮脸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一双失神的目光望向河水,仿佛他心上人正在河水中看着他。
“小亮,能细致说说你和她的故事吗?我很想知道。”
司马亮半晌才说:“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从娃娃开始每天就在一起耍,我们两家住的不远,她家养一群羊,我家养一群马,两家父母来往很密切,特别是我父亲和她父亲,简直就是一对兄弟,两人常常在一起喝酒,往往喝得烂醉如泥,不分你我的睡在一起。我由于从小跟着父亲放马,所以经常到她家去。南河畔人烟稀少,住得大多是放牧人家,娃娃找个伙伴玩耍也不容易。她是我惟一的朋友,时间一长两人好得谁也离不开谁。我父母心里有数,知道我和她好的就像一个人,今年春天我父母他们就主动向她父母提亲,可万万想不到,她父亲居然不同意把她嫁给我,也就是说不愿意让她嫁给一个汉人。她当然不服气,和父母大闹,并且主动和我相约。那天我和她在河边红柳林亲热,没想到她父亲突然跑来摁住她往死打。我拼命救她,还挨了她父亲一巴掌。她父亲打完她之后就拖着她往家走,我不远不近地跟着,就怕她出事。怕处就有鬼,她突然挣开父亲的手拼命向河边跑,她父亲慌了,哇哇叫着追赶她。我一看要出事,就不顾一切地向她追去,她还是先我一步跳进了黄河。可你知道我的水性很好,三八两下就把她从翻滚的河水中救上来了,当我把她交给她父亲时,那个不近人情的老匈奴居然还是不放过她,拉着她往家走。我一直护送她进了家,而她父亲却把我堵在门外不让进去,我听到她杀上一样地嚎叫着,我的心就像刀搅一样难受,那一夜我守在她家院外没敢离开。阳婆出来时,她父亲出来看见我,用眼睛无情地瞪我,瞪得我心里发冷,我转身回家了。后晌,我正在炕上打迷糊,妈妈突然从朝阳阳地里疯了似的跑回来,说那女孩子跳河死了。我从炕上一蹦丈二高地跳下来,冲出家门往她家跑,跑到她家院外一看,她母亲扑在她身上嚎啕大哭,我……我……,我真想陪她一起去死。”司马亮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
萤儿脸上挂满了泪水,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和自己同年仿佛的少年却经历了人间如此悲伤的****故事,看不出来原来他还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真是难能可贵!从司马亮述说的故事来看,他和他大爹司马秀不是一类人,司马亮是个讲情义重情义的人,他经历了男女感情的痛楚之后才那么同情他的姐姐,也同情着萤儿。萤儿猛然间感觉自己很看重司马亮这个人,假如自己将来能嫁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也算一种福气,可这个念头刚一闪出就让她给否决了,不!萤儿你不可以这么想,他是谁?他是仇人司马秀的侄子,我咋可以产生这种不羞不臊的想法?
萤儿这样想着就从司马亮身边站起来转身往火堆那边走。
司马亮洗了一把脸也站起来跟着她走过来,两人不声不响地坐到火堆旁。
火堆早已没了火,只剩一堆灰烬,那只烤熟了的狍子放在一边,一条大腿上刀痕累累,部分肉已经进了司马亮肚子里。那张狍子皮还扔在它身边,缩卷地一团;三匹马还在附近草滩上吃草,马鞍还驮在身上;碧蓝的天空中有只雄鹰在盘旋,似乎在盯着地上只烤熟了的狍子。两个大活人一时无话,周围静得没有一点响声。
萤儿把目光从蓝天上收回来无意中望向司马亮,那一瞬间,她看到他眼睛里内着灼人的光亮,就那么一闪而逝,他把头低下了。萤儿的心突然狂跳起来,啊!那种眼光她只在奉先脸上看到过,那是男人喜欢女人的灼热目光,是传递情感的窗户,莫非他也喜欢上了我?不!刚刚相识,怎么可能呢?萤儿读书不多,但也懂得一见钟情的含义,呀!萤儿你羞不羞?胡思乱想些甚啦?她摁着自己狂跳的胸口,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对方。
司马亮拿起身边的杀羊刀,在狍子身上拉了一块肉,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萤儿面前说:“萤儿,气消了哇?尝尝这狍肉。”
萤儿不好再驳他的面子,伸手去接那条子狍肉,接狍肉时由不得又望他一眼,他的眼睛仍然喷射着火一样的光,她的手不由得颤动一下,最终接过了狍肉。
“萤儿,快吃哇,狍肉真好吃。”
萤儿说:“你不要关顾我,你也吃。”
“好好,我吃。”司马亮说着又用杀羊刀在狍子大腿上拉了一条肉,然后放在嘴里咀嚼起来。
萤儿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咀嚼狍子肉,不雅观,但又不好把肉再放下,只得撕一小块放到嘴里慢嚼细咽。她过去也经常能够吃到狍子肉,父亲和李三也常到野滩打狍子,十回也有九回能打到狍子,所以这些野味对萤儿来说也不算新鲜,可今日尝来似乎真的很香,越吃越香。
“香不香?”
“香!”
“再来一块儿!”司马亮又拉一块递给她。
“你也吃。”萤儿说。
“我吃着呢。”
“他们逮刺猬咋还不回来?”萤儿没话找话,却无意中又流露出自己的嫉妒心理。
“快了!”司马亮说着抬头望向枳机林,然后伸手一指说,“回来啦,你看!”
萤儿慢慢把脑袋扭向他指的方向,放眼望去,就见奉先和香澜从枳机林中走出来,他们一人手中提着一只活物,用草绳捆着。奉先那颀长的身子走起路来很威风,他整整高过香澜一头,象只骆驼引着驼羔一样,两人有说有笑向这边走来。萤儿的心里很不是滋味,酸酸的。
吕布走到火堆前对萤儿说:“萤儿,还不快快见过你的救命恩人?她就是香澜。”
萤儿尴尬地一笑,然后从火堆前站起来对香澜施个礼,说:“香澜姐,萤儿感谢你的救命之恩。”这就是萤儿的聪明之处,她虽然嫉妒香澜,但到了奉先让她与香澜认识时,她立刻显得很大度,还叫香澜姐姐。
香澜也笑笑说:“萤儿不必多礼,早听说萤儿长得袭人,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怪不得奉先总在夸你!”
“香澜姐嘴巧会说话,萤儿哪里比得上香澜姐美丽?”
“你们俩不用互相夸奖,都是世间美女。”吕布坐下说,“今日咱们四人在此相遇算是大家的缘分,有酒有肉不妨我们欢聚一场,你们觉得如何?”
“好啊!我早已等不及了。”司马亮首先赞成。
“让萤儿辛苦了!”吕布说。
萤儿说:“哥哥也说废话?若不是为了满足你们的酒瘾我能专门进城买酒去吗?”
吕布哈哈一笑说:“是啊是啊!来来来!香澜快坐,萤儿也坐,小亮把酒拿来。”
司马亮望着萤儿说:“萤儿,烧酒在哪?”
萤儿这才想起来,酒葫芦还在马身上捆着,她笑了,顺手一指说道:“马身上呢,你快去取来。”
司马亮跳起来就一趟子向草滩上的马跑去,取了酒葫芦就扬脖子灌了一口,然后才跑到火堆前坐下,说:“肯定是腰窝酒,真硬!”
“奉先哥哥是人中精英,喝酒自然也是好酒,岂能给他买劣质烧酒?”萤儿故意这样说。
吕布从司马亮手中接过酒葫芦喝了一口说:“萤儿把我看得太高了,来吧萤儿,你也陪哥哥喝一口烧酒?”
萤儿扑嗤一下笑出了声,说:“哥哥今日好糊涂,萤儿何时饮过烧酒?”
吕布说:“哥哥知道萤儿平时不喝酒,可今日不比平常,难得四人一聚,破例如何?”
“破例也行。”萤儿趁机说,“那就从香澜姐姐开始,只要姐姐喝了,妹妹自然也喝。”
吕布听后只得转身把酒葫芦递到香澜面前说:“香澜,奉先知道你也未曾饮过酒,让你喝实是为难了,不过为了大家高兴,不妨就破个例吧!”
香澜有些为难了,从小见男人们饮酒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她从来没有沾过酒。妈妈说烧酒喝多了让人失去理智,人在酒醉中往往做糊涂之事,酒还可以乱性。她曾经见过父亲喝醉后胡噘乱骂,还把不称心的女人往死打,有时当着家人的面与小妾做些下流的动作,倘若有谁看不惯或者不满意,他就大打出手。烧酒总是让司马家不得安宁,所以香澜对烧酒深恶痛绝。眼下吕布却将她一军,不喝就驳了他的面子,喝了就有悖自己的原则。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和吕布能到今日实属不易,他一个男子汉把话已经说出口,自己若是不喝就会让他进退两难,作为他的女人就要多为他想想,必须让他随时感到满意。
香澜想到此就接过酒葫芦说:“奉先之意香澜服从便是,只是不能多饮,还望萤儿包涵!”
萤儿便说:“姐姐心多了,这酒是哥哥让你喝的,与萤儿无关,为何要我包涵?”
“香澜不喝这酒奉先自然依的,萤儿恐怕就依不得了。”香澜本不想说这些,但不知为什么就说出了口。
“你俩个不必斗嘴,我不喜欢你们这样耍心眼儿,快快饮酒吧!”吕布担心香澜和萤儿刚见面就闹不愉快,所以故意制止她们。
香澜就不说什么,用嘴在酒葫芦嘴上轻轻抿一小口,感觉很辣,脸搐成一团。
司马亮拉块狍肉递过去说:“姐姐快吃口肉,一吃肉就不辣了。”
香澜也顾不了许多,接过狍肉就放在嘴里嚼,果然辣味全消,她说:“好些男人嗜酒如命,我当酒有何等好喝,原来这么辣啊?”
吕布笑道:“你从来不喝,感觉很辣,喝多自然就不辣了,而是香,让人飘飘欲仙。”
萤儿性格向来爽快,如今见香澜果然将酒喝了,她就不能耍赖主动端起酒葫芦来喝,虽说平日里不喝酒,但也不是对它很反感,偶尔在收拾父亲喝剩的酒盅时也闻着香就尝试一下,辣是辣点,不过也香,现在在香澜面前自是不会服输。她这样想着就将酒喝在口中往下咽,岂知喝猛了些,酒把她呛着了,顿时咳嗽起来,呛出她两眼生泪来。
香澜急忙过来为她捶背,说:“萤儿,快吃口狍肉。小亮,快点拿肉来!”
司马亮飞快地拉块狍肉递给萤儿。
萤儿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吃下一小块肉后感觉好多了。
“你俩个随意,喝不了就不要喝了,本来是要你们开心些,反倒叫你们如此痛苦。来,小亮,咱弟兄俩喝。”吕布端起酒葫芦来猛猛灌了一口,放下葫芦后又从狍身上拉块肉填嘴里大口大口地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