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灰蒙蒙的,似拢上一层灰色的轻纱。若是透过轻纱望去,又是一片晴朗的天际,一片足够广阔的天地。
暖阳被乌云遮挡,只有大片大片的黑。那仿佛快要下雨,天气凉爽,人的心情却是烦躁无比。
不知是这个春天的逝去,或是下个春天的期待。不过是阳光总在风雨后,春日的那一抹艳红终将会来到。
何妍唇瓣干裂,似雕刻出的道道褶皱,想是缺水过多。她从口中缓缓地挤出几个字来,却是无从探究。她的声音如游丝一般,丝丝缕缕,却是传不入耳中,只能勾得人耳畔发痒,忍不住朝着她靠近。
“水···水··水”
林峰眼皮动了动,耳畔是熟悉的低语声,想拿过手来轻揉眼睛,却是一阵酸痛之意。他眼中渐渐清明,侧过身子去望她。
她安安静静的,仿佛方才耳畔的低语不存在。他空着的手下意识地描绘着她的眉眼,他一直都知晓她好看,自第一次见她。
他思绪引着他想起了寺庙中的一幕,不自觉手僵着,不再描绘着,试图收回手来。怀中的人儿,却仿佛深有所察,手搂着他的手。
他心底是止不住的开心,不止是一眼醒来望见她的快乐。
她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寻找一个可依靠之物,她自小便无安全感,即使心境开阔再也不同,习惯这种总不能轻易改变。
她的一个小小的举动,却是引得林峰像是孩子得到了一颗糖一般。他眉眼温润,笑中满是柔情,一腔柔情却只给一人。
他目光所及她的唇瓣,手拂过,却是沟壑非常。他轻轻地抽出自己的手来,扯过被子全数给她盖上,再往床榻下而去。
他转过头来又望了她一眼,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后打算往后而去,却是一步三回头,心底满是不放心。
他前脚刚踏出了房门,床上之人便慢悠悠地转醒。
她头疼欲裂,双手揉着自己的头发,再捶打着自己的脑袋,想把脑海中混乱不堪的记忆全数丢弃。她察觉到浑身无力,心口处传来痛意。
她睡得迷迷糊糊,一时间记不起什么。她借着双手,努力地撑起了身子,却是扯到心口。她咬牙坚持着,额头以及后背渗出冷汗,惹得她一阵寒意,控制不住地颤抖着。
她坐起身来,这才开始回想,却是被心口的痛先吸引去了目光。脑海中只有大片大片的嫣红,他鲜红的面庞,猩红的双眼以及那只沾了自己鲜血的手。
时间“滴答滴答”地流淌着,她的鲜血自匕首上滴落地下。她不曾想过,许久未见的第一面却是如此不快,他们站在对立面。
她不能,也不敢去站在他的一旁。她怕,她好怕他会死。
只有她活着,他才会有一线生机!
那一刻,不知是什么原因带给她莫大的勇气,她冲向前去,为林峰抵挡了那一刀。
从她的角度,本不该望见他从鞋履中抽出一把匕首,但她却是望见了。她也有了往前冲的时间,这一刻细细想来,他倒是为保她,真是煞费苦心,也是牢牢地知道她的为人。
他是给她挖了一个坑,让她不得不跳进去,再也爬不起来。
空坑中的猎物总是比外边四处走动的猎物好些,起码还能再存活一段时间。外界陷阱数不胜数,或许你踩错一步,那就万劫不复,终无生路。
他亲手给她挖了个坑,里面什么都没有,虽能保得一时的平安,但他忘了坑中的猎物对于猎人来说,都是一样的。
或是掉入坑中毫发无伤的猎物会唤来猎人,许是会比外界的猎物活得更短。
她眼眶中流淌着热意,蒸得她整个人如置身热浪中,一波又一波,不曾停歇。她的眼泪无声地滴落着,流着流着,她的嗓子有些难受。
舌尖触到唇瓣,身体一颤,如同肉被活生生剜去。舌尖扫过,唇瓣有了滋润,只堪雪中送水,仅仅是杯水车薪而已。
她强撑着想下床,无奈浑身无力。她的脚一踩到地面,如踩在棉花上一般,软绵绵的,她站也站不稳。
她身子下落的瞬间,她有的是释然,脑中是那个人的身影,想必他现在比她还痛。
如此,也好!
林峰进来的那一刻,只见她两行清泪,深深地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他经历了军营生活,走路却是再也无声,手上之物轻轻地搁置在桌上,只是眼角地余光一直往她身上瞥。
她的掉落没有错过他的扫视,一个往前冲便拥抱住了她。
她没有感觉到身上传来的痛意,却是明显地感受到身后是硬硬的。不同于地板的是,身后传来的是一阵阵的暖意。她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味道,这让她一下不知如何是好。
他也不理她的失神,只顾着拉着她往桌子前去。把她按在椅子上,其下安置了一块软垫,不至于让她不舒服。
“阿妍!”他目光所及的是桌上的那一碗粥,他倒是有些怀念那禅房中的时光。他喂着她粥,两人心中却是坦荡,不似现在,两个人心中各有自己的打算,二者都不可打破。
她顺从地张口嘴,一口粥下了肚,倒是有些舒服。眉毛渐渐舒展,他又舀了一口粥,还未到她跟前,她却是呕吐了起来。面色又是灰一般,白中泛着阴暗。
“呕--”她止不住地呕吐了起来,把方才咽下的那一口全数吐出来,剩下的只有苦水。
他眸中闪过心疼的色彩,强颜欢笑,手往桌子一旁,拿过让人备好的酸梅汤。
他为她轻拍着,再为她顺了顺呼吸,这才开了口,“阿妍,试试看!”
她面上仍有不适应,只是顺从地听着他的话往那碗中望去。
那碗中,是嫣红中带些橙黄的颜色,倒是极其养眼。其中还有什么正在悬浮着,似一汪春水上飘着片片的花瓣,只觉得她胃口大开。
她伸手接过,往唇畔而去。鼻尖是酸酸甜甜的滋味,她往口中送入一口。独属于它的酸甜滋味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身上也多了几分的力气。她一饮而尽,只余下一个空碗。
她放下碗,触不及防唇瓣上是他的温度。她愣神了片刻,后身子不动神色地往后,眼中是复杂的神色。
他翻过方才按压着她唇瓣的手指,抬手给她看,手指上沾了点点的嫣红,是酸梅留下的踪迹。
她垂下了头来,也不言语。
二人无言,只余下彼此间的呼吸声。
“你···”
“你···”
好巧不巧的是,二人一同开了口。
“他可还好?”
他自然听得出她在问谁,眼中的神色让人无法窥探几分。
她心下一紧,她仿佛从来都不曾知晓过他,不懂他在想什么。他却是可以轻易地猜到她的想法。
“他在天牢,等着问询。”他的话语中满是冰寒,与他现在的面容一般无二。
她抿着唇,指甲扣着自己的手心,似做了什么决定。
她欲起身,却被他阻挡住。他口中每个字她都耳熟能详,凑在一起却是让她心下一跳,差点腿软倒地。
“你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有了孩子,还是好好休息吧!”
这话像是一个大炮仗一般,在她心头炸开,耳边是“有了孩子”,“有了孩子”的回响声。
不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就好像先给你心上一棍,后又给了你一颗甜枣。
这真的是甜到心扉的那种,她的手拂过她的肚子,里面有一个小生命的存在。
这个孩子来得倒是有些巧,林峰在心中如此呢喃着。
“你可不可以救他?”她颤巍巍地问出了口来,她虽是不解为何他那日会出现在那,若西又为何会死去。
她只是信任他,他不会害她。
“你怎么不问问他怎会出现在那?他怀中的女子又为何会死去?”
她眼中满是不解,下一刻瞳孔放大,满是意外之情与失望之情。
“是我引诱他进宫来见你,却把他引到了起居殿,本就是想一网打尽。”他说得极其平淡,像是在诉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不过,我却是没有想到,他只是带了个丫头。”
言外之意是他太过相信于他。
她的眼眸中微微有些发红,头拼命地摇着,死死地咬着嘴唇,不愿意相信这番话是从他口中说出。
“为···为什么?”她的泪珠蓄满了眼眶,只得一滴滴地往下滴落。
他虽是心中一阵痛意,手紧紧地攥着,也不似以往帮她擦泪。
“因为他是奇渊阁阁主,威胁到了皇室的权利!”
“呵--竟是这等原因,他又不是自己选择的,他也没有与你们针锋相对!”她嘴角是一抹嘲笑,眼中酸酸的,鼻中涩涩的,喉咙口像是被人紧紧地扼住。
他目光灼灼地把视线盯在她的身上,她一阵胆寒。
“还有我的原因?”
“那之前想绑架于我的,也是宫中的?”
她到底不信她自身有什么强大的吸引力,有的只有手腕上的助心铃。
他不曾言语,她只把他的沉默来成了默认。
原来竟有自己的这一个原因,她到底该如何是好?
在这个宫中,她所能依靠的也仅仅是他而已!
“如果,我答应嫁给你···”
他抬眼望她,眼中神情复杂,一时间房间内安静如斯。
她手拂过她的肚子,一副决然地模样,缓缓地吐出让她剜心之语,“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孩子,那我···”
他手虚虚地堵住她的嘴,不让她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你腹中的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好好照顾身体,给我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她强撑着一个笑,却是满足了。
沈景,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