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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第三十章

太阳的幽灵粒子 书卡拉 18763 2022-11-08 02:38

  诺亚成熟英俊又不乏风趣幽默,颇受白领和学生的欢迎。

  有人英文说得磕磕绊绊,诺亚便会微笑着鼓励,当太阳的光线斜射过来,那双眼睛愈发幽蓝,发出邪魅的光彩,但是,他的绅士独独不对阿西。

  阿西喝口水,诺亚会将水瓶子抢去,然后自己咕噜一口灌完,他对阿西的敌意显而易见。

  阿西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未予理睬,往楼梯上去,诺亚便抢先堵在楼道里,阴冷冷道:“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阿西像没听见,继续往上走了一步,诺亚不甘示弱地走下来一步,两人便挤成了一堆。

  诺亚把衣袖一撸,放下豪言壮语:“老办法,打一架!”

  但话还未落,诺亚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掐着脖子往后拽了去,他倒着上了几个台阶,没得站稳,就被往旁一拨,被迫趴在了楼道栏杆上。

  诺亚只会点防身的功夫,对叶耀灵的桎梏无可奈何,也由此可见,他单挑阿西时实在勇气可嘉。而他的保镖劳伦,似乎也觉他无理取闹,磕着学生的瓜子儿和一群人在底下看热闹,诺亚挣扎着气骂:“我要炒了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就炒了你!”

  劳伦也不想丢了工作,扔了瓜子壳儿就要过来,叶耀灵却已松了诺亚。

  诺亚只见那小女孩的父亲走下去,手搭上阿西的肩膀,与她低语了两句,两人便一齐往客栈外走。

  他忽然觉得他可能误会阿西了,她好像……移情别恋了。

  诺亚没再纠缠。

  ——

  叶耀灵和阿西在一群人的目送下出了客栈,又上了车。

  叶耀灵开车带阿西一路向南,驶过乡道,上了一片丘陵高坡,底下是河,上面是平地,视野开阔。

  两人下了车,阿西没戴帽子,长发被风吹得狂飞乱舞。叶耀灵拉着阿西盘腿坐到车前的地上,又把她的脑袋捧过来,给她乱飞的头发扎成辫子。

  阿西微低着头,叶耀灵垂眸便看见她恬静的眉眼,只是不久,她就伸着腿和他的腿比划,叶耀灵正回她歪了的脑袋,不觉失笑。

  编好头发,叶耀灵在阿西额上缓缓落下一个亲吻。

  阿西等了许久,男人的嘴唇还紧紧贴在她额上,似凉又热,她不得不自己偏头躲开,摸了摸头上淑女的杨桃辫,把她打扮成这样,可见他心底里还是偏好淑女的。

  两人靠着车等待日落。阿西一向认真,而叶耀灵复又低头去看阿西的眉眼。

  昨天沈天冉说,Mara有双看透人性之恶的眼睛,总是不慌不乱,清醒悲凉。

  沈天冉叙述说,她是第二批被派往中亚的志愿者,那里有一批战后心理综合症患者。

  04那年,她正要从军校毕业,队伍里头她最小,带队的是她学校的老师。

  不出所料,这遭到了荣靖柏的爷爷的强烈反对。

  沈天冉11岁那年,荣家出了两名烈士,荣家一下子从炙手可热变得冰清水冷,但荣老爷子还在,他的小孙子还在,荣老爷子为保他孙子健康长寿,托人算命,算出一个与荣靖柏极为相合的八字,二人连理,可得长久和稳定。于是,荣老爷子拿着那八字找到了沈家,自古军政是一家,沈家很快妥协,沈天冉在第二年住进了荣家。

  沈天冉已经算是荣家的人,沈家不好说什么,只能任由荣老爷子训斥她。

  还是新兵的荣靖柏被他爷爷一个电话从部队召了回来,沈天冉见他第一眼,就发现他黑了,却更英挺了。

  荣老爷子见到荣靖柏反而更怒了,唯一的孙子前脚刚忤逆他入了伍,后脚孙媳妇就要跑到中亚去,但沈天冉知道,荣老爷子的反对绝大部分不是担心她,不过是想借此锤打锤打荣靖柏。

  荣靖柏面对荣老爷子的严词厉色,低眉垂目,背却挺得笔直,如山似塔。

  他只有一句话:“我相信自己的老婆。”

  声音低沉,但掷地有声。

  荣老爷子气得摔了他最爱的崖柏象棋。

  5月,土库曼斯坦总统访华,6月中旬,沈天冉和队伍一起顺利到达土库曼斯坦东南部的卡莱莫尔地区,7月任务结束,他们坐车前往阿什哈巴德机场按计划返国,途中要穿越卡拉库姆沙漠。

  就在那段荒凉的无人区公路上,他们被一支武-装队伍劫持了,他们为战后心理综合症患者做治疗,却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战斗。

  战斗结束得快速而血腥,护送他们的两个士兵被爆了头,有人失声尖叫和呕吐。他们队伍6人被粗暴地蒙上眼睛,卡车在荒漠里飞驰了几小时后,他们被带到了武-装队伍的驻营地。

  那日的记忆于沈天冉而言,不愿回想也混乱得有些记不清了。

  队伍里除了她,还有一个女生,只比她大两岁,女同事被野蛮魁梧的男人们拖进了帐篷,她和她的老师同事们奋起阻止,得来了一阵拳打脚踢,沈天冉自己也被枪托砸破了头。

  帐篷里传出女同事痛苦又绝望的凄叫,谁都知道里面发生着什么惨剧,但在铁枪木棍下,他们无能为力,那时候,沈天冉真正体会到了弱肉强食。

  很久之后,沈天冉也被丢进了帐篷,帐内充斥着男人们浑浊恶心的气味,女生死了般趴在角落,有人随意往她身上扔了件衣服,却遮不住女生赤-裸的手脚。

  沈天冉无力地跪在那儿,衣上沾满了泥沙和被枪杀士兵的脑浆和鲜血,头上的流血呼啦了整张脸,男人们刚刚餍-足,对沈天冉发出了一阵嫌弃声,又要将她丢出去。

  靠外面的男人突然噤了声,帐篷外站着他们的头儿。

  沈天冉看不见外面,只听见他们的头儿说:“关到Mara那去吧,Mara会喜欢的。”

  于是,沈天冉被单独关进了一个木屋,屋里只有一张小床。营地的木屋不多,沈天冉推测,那个Mara住在木屋,地位肯定不低。

  押她过去的男人远远地就把她推进了门里,像怕什么晦气的东西,匆匆落了锁就走了。

  但Mara迟迟没有出现。

  在印度佛教里,Mara是诱惑和邪恶的象征,是恶鬼神。

  光这名字就多不吉利啊,沈天冉在绝望的等待中备受煎熬。

  Mara是在沈天冉被囚-禁的第三个晚上出现的。彼时已是深夜,沈天冉平躺在床上,她时刻都绷着精神,一点风吹草动都会将她惊醒,而这次,她是被烟味呛醒的。

  沈天冉偷偷眯起眼睛,看见了斜斜映在墙上的黑影,她紧张地攥紧了手中被她磨成一头尖的木片。

  那黑影却没有动,安静得像是不存在,只有曲着的手臂偶尔抬放,发出衣服摩挲的声音,细细小小的,却在沈天冉耳里放大了无数倍。

  沈天冉僵着身体假装还在沉睡,感觉Mara站在床边吸完了整支烟。

  烟蒂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一声,随之有鞋底磕上木板,发出空洞的轻响声,Mara碾灭了烟头。

  没有声音的空档,沈天冉绷不住紧张,也磕了一下脚,瞬间她的心脏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

  她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黑影却撤了撤,脚步轻踩,爬上了房梁。

  上面铺有木板,是容得下人的,但坐个男人到底有些局促,沈天冉担心他还会下来,僵着入睡时的姿势,上面却全然没了动静,如果不是确定那人没出房间,沈天冉还以为这屋里就只有她自己。

  不久,房梁上方传来了低低的呼噜声,这时候,沈天冉才敢歪了歪肩膀,松懈身体。头一动,就有液体从她鬓间流了下来,沈天冉以为是自己头上的伤口裂了,她伸手一摸,液体滴到了她手背上——

  那是上面的Mara流下来的。

  沈天冉闻了闻,是血,黏着股臭味。除此之外,上方还散发出一种腐臭味和汗味杂糅的气味,是她之前太过紧张才没闻到这么冲鼻的味道。

  第二天,沈天冉醒来时,外面已天光大亮,还有男人们粗嘎的谈笑声。

  她一时忘了屋里还有别人,只是懊恼自己的大意,起身的动作大了些。

  沈天冉刚坐起来,就有人低咒着从高处轻轻巧巧落下,身上是不散的死人气味,衣裤脏烂,像是刚从战场上厮杀回来。

  Mara转过身来,看见沈天冉顿了顿,继而语调上扬,向她轻佻道:“女的?”

  沈天冉第一眼看见的是Mara的眼睛,清澈灵韵,像能滴出水来。

  接着,她看见了一张东方面孔,还是一张女人的面孔,脸上糊着血和泥,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却也看得出五官姣好。

  Mara眉宇间的妖艳被戾气和阴郁掩盖许多,沈天冉看得怔愣,她才更想问一句“女的?!”

  Mara见到沈天冉震惊的样子,挑起了一边嘴角,配着这笑,清清亮亮的眼里也都是流氓气,Mara弯腰过来,勾起了沈天冉的下巴,手指在她嘴唇边暧昧地按压着,动作当真是轻佻。

  Mara摸够后直起了腰,从裤兜里掏出烟盒和打火机,打火机冒了点火花,就再也蹭不燃,Mara正恼火的时候,有人开门来送吃的。

  不知是不是抽烟的缘故,Mara的嗓音低低哑哑:“谁锁的门,让老子回来爬窗?”

  那男人见到Mara一阵惊喜,指着沈天冉解释一通,然后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Mara嘴里叼着烟没作声,招手让男人进来,向他借火。

  烟点上后,Mara懒懒地吐出一圈白烟,和男人站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了话,毫不在意屋里的沈天冉。

  Mara问:“赌赢了多少?”

  男人跟Mara比了个手势:“押你命硬准没错。”

  沈天冉听见外面有车来的声音,男人也正好抬手一指,对Mara说:“Mara,你的酬金来了。”

  Mara只顾抽烟,没抬头看,男人呆久了也嫌Mara身上的味重:“你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给我根烟,压压。”

  Mara磕了磕烟盒,只倒出了一根,Mara的手指顿了顿。

  她嘴里衔着烟,换成两只手倒,末了,还是一根,Mara边骂边往外走:“妈的,那准尉偷了我一根烟。”

  Mara有没有把她的烟讨回来,沈天冉一直忘了问。

  Mara回来后,就没人锁门了,当然,也没人送吃的了,而Mara一直只做两件事,一是睡觉,二是醒来抽烟。

  沈天冉饿了一天,实在忍不住问上面的人:“你不饿吗?”

  Mara刚醒,有些不耐,用一种女人就是麻烦的眼神看她:“自己去找。”

  沈天冉还没去找,营地就忽然吹起了警哨,声一响,Mara便迅速从房梁跳了下来,背上已多了把缠着布条的狙-击-枪和一个脏旧的行军包,她一句话没和沈天冉说,大步出了木屋。

  外面,那些整日说笑的男人训练有素地集合又展开,快速往卡车上搬运着物资,准备紧急转移。

  沈天冉似乎被遗忘了,她出去也不是,待着也不是,远方隐隐有冲锋-枪的突突声传来,沈天冉的心跳漏了一拍,那枪声或许是政府军,也或许是其他的非政府武-装。

  沈天冉跑出了木屋,不管是什么,她都要先找她的老师和同事。

  “往哪儿跑呢!”尘土飞扬中,有人一把拦住了她,喊,“搬东西,走了!”

  操着印度英语的男人把木箱往沈天冉肩上一压就转了身重新去搬物资。

  木箱里不知道装的什么,沈天冉一下被压矮了一大截,那男人也实在太高估她一个女人的力气了。

  沈天冉又饿得没力气,艰难地挪了半步便摔了,肩上背上一片火辣,她爬起来,准备再次起肩的时候,有双手臂伸过来,木箱就被抬离了地面。

  沈天冉抬头,看见了神色淡漠的Mara。

  “如果想活下去,就跟着。”Mara留下清清冷冷一句话,扛着木箱径直走了。

  沈天冉愣了会儿,慌忙去追,Mara已经上了卡车。

  前面的车已陆续出发,沈天冉被人拖着屁股搡了上去,车内挤满了人高马大的男人,沈天冉被左推右挤着,发现Mara坐在最里头,抱着她的枪,闭着眼又开始睡了。

  一群男人吹着口哨,无数的手在她腿上腰上摸着,沈天冉前进不得,无措地叫着Mara,但Mara靠在那儿一动不动。

  沈天冉突然意识到,因为Mara那双干净的眼睛,她主观地把她归为了好人,可她终究和这群男人是一样的。

  车里的调笑声吵到了Mara,Mara睁开眼,动了动腿,踩上她面前的箱子,叫沈天冉进来。

  一群男人扫兴地哄喊,却没人再为难沈天冉。

  沈天冉坐到Mara脚踩的那个木箱上,发现Mara依旧阖着眼,她像一辈子没睡过觉,所以抓着点机会就要睡。

  车摇摇晃晃间,Mara的头也微微晃着,有往旁边铁架上撞去的趋势,沈天冉伸手过去垫着,Mara的头便渐渐靠到了她手心里。

  沈天冉保持着这个动作没再动过,Mara的脸近在咫尺,沈天冉细细看着,却在Mara的眉宇间看到了她心爱的靖柏。

  营地转移到了一个村子,他们到的第一天,就听见远方一声轰响,一处山里便升起了黄色的浓烟,Mara说那是驻阿美军。

  原来他们已经到了阿富汗边境。

  这次沈天冉学聪明了,她紧紧跟着Mara,Mara住哪她就住哪。

  Mara叫她帮忙处理背上的伤口,这里气候干旱,水资源缺乏,沈天冉用布条沾着水给她马马虎虎擦了脸和身体,忍不住问:“你多大?”

  Mara的脸和身体明显还带着少女的圆润,沈天冉猜测她不过才十七八的年纪,这简直匪夷所思。

  Mara自然没搭理她,换了身衣服,又抽起了烟。Mara的烟瘾很重,性子也很古怪,她不和人亲近,而旁人觉得她晦气,也不喜和她亲近,她一副寡言少语的模样,但和男人们开起黄腔来简直是一路,偶尔还和男人们一起调戏她。

  有一天,有人告诉沈天冉,他们很快就能走了,中间人已经在和他们头儿谈判,不过中方请的中间人来头有些大,他们可能连赎金都捞不到了,后半句是和Mara说的,Mara从不关心他们这些人质的去留,也不关心钱,没呆多久就开车走了。

  她再回来,已经是三天后。

  一大早,沈天冉就听见外面的呐喊声一阵高过一阵,她从窗口眺望出去,男人们在操练场围了一个大圈,有站的有坐的,中间的人正在格斗。

  沈天冉见过一次,这些男人都是来实打实的,场下的人每次可以押注,但一场下来,没死也丢半条命。

  沈天冉看不了这残酷的场面,抬手要关窗,人群悄巧爆发出掌声,还齐喊着Mara的名字,沈天冉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探出去半个身子,场上的正是Mara。

  Mara着浅绿色军裤和黑色背心,头上反扣着帽子,头发湿漉漉地结成一条一条,昨晚破天荒地下了雨,地上还未全干,Mara的衣裤裹满了黄泥,模样狼狈。

  沈天冉跑出屋子,挤到了前面,和Mara搏斗的男人已经换了另一个。

  论格斗技巧,这里谁也不差,论实战经验,谁也不少,况且Mara还是个女的,不管是身材还是力量,在近身格斗上都占不到优势,而她的灵活也开始因体力不支而施展不开。

  Mara被对手一脚踢中了肩部,连退几步,沈天冉冲进场里接她,被带着走了几步才停下。

  对于这变故的发生,旁观的男人们欢呼了起来,Mara躬着腰满脸汗水,压着怒火低喊:“滚开。”

  “再打你就没命了!”沈天冉也喊。

  和Mara对战的男人紧追上来,又是旋脚踢来,Mara一手护住沈天冉的脑袋,一手抬起挡那一脚,和沈天冉一起摔在了地上。

  这里没有趁人之危的说法,战场上瞬息万变,这是他们的规矩。

  Mara丢开沈天冉,转身的瞬间,布满血丝的眼里嗜血冰冷,这样亡命的Mara至今震撼着沈天冉。

  Mara继续打斗,沈天冉被人拉到了一边。

  有人说:“不必担心,Mara的战斗力一向很强,这才第六个。”

  又有人说:“等她不行了,就可以看到她的绝活了。”

  沈天冉浑浑噩噩地听着,始终不敢看场上一眼。最后,Mara输了,众人很遗憾,不光输了钱,还没见到Mara的绝活。

  Mara提着她的装备和外套,一言不发地往回走,步子要比平常慢许多。

  过门槛的时候,Mara突然砰地跪了下去,沈天冉急忙扶了她一把,摸到她全身都汗湿透了。

  沈天冉问:“还能起吗?”

  Mara呼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手撑着地勉勉强强直起了身体,沈天冉扛着她的手臂,将她架进了屋。

  沈天冉小心翼翼地取下Mara血淋淋的手套给她处理伤口,Mara用另只手抽着烟,大口大口地抽得很凶。

  沈天冉委婉地劝道:“你还小,老抽烟对发育不好。”

  Mara抽烟的动作变慢了,手指夹着烟,抓上了沈天冉一边的胸,还掂了掂:“你怎么长这么大的?”

  Mara的眼里一片平静,问得很认真,沈天冉红着脸,也认认真真回答了她。

  包扎好了手,沈天冉脱掉Mara的衣裤,看到她身上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浑身上下没一处是好的,尤其两个膝盖淤青。

  沈天冉很想知道这三天在Mara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使她这般自我惩罚,发泄情绪。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Mara没理她,歪了歪头,透过窗户,专心去看太阳。

  以Mara的年龄和老练推算,她应该自小就生活在这种不正常的环境里,心理问题多多少少肯定会有,沈天冉努力地和她说些话,想不触及她底线地予以开导。

  Mara却根本没在听。

  沈天冉叹了口气,用中文说起了自己的事,说起了荣靖柏,她说得絮絮叨叨,Mara依旧看着窗外的太阳。

  太阳的光那么刺眼,沈天冉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直视太阳的,她怕她伤了眼睛,往旁边移过去了一点,到了嘴边的话却堪堪停住了。

  Mara对着太阳的方向微仰着头,像守着她的信仰,眼里是翻涌的思念和悲伤,手里的烟已快要烧到她的手指。

  沈天冉想,Mara还是正常的,起码她还知道喜与悲。

  沈天冉给Mara盖上衣服,抽出她手里的烟,自己试着吸了一口,烟味太浓,呛得她猛咳,可Mara还是一眼未看她。

  沈天冉握上她的手,轻声道:“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两行泪水脱了线地从Mara脸上滚下来,Mara闭上了眼睛,嗓音低哑得不行:“他可能看不见了。”

  沈天冉讶异一瞬:“他是谁?”

  Mara最是洒脱,竟也有在乎的人,但也好,至少说明她可能还是喜欢男人的。

  Mara睁开眼睛,执着地去看太阳,只是这次眯了眼。

  他是她的神。

  他出现在她面前时,血性胆气,支缚天地,就如太阳神般。

  Mara没有回答沈天冉,而是反问:“你心里有神吗?”

  沈天冉坐到她旁边,低低开口:“靖柏是我的神。”

  沈天冉说的中文,但她没想到,Mara也冒了一句中文:“荣靖柏?”

  Mara平日里并没有口音的问题,偏偏这三个字说出来就带了浓浓的口音,却不是她的美式音,而是一种特别的地方口音,怪怪的,发音也不甚标准。

  还有,她始终没有说过一个荣字。

  沈天冉来不及发问,Mara半英半中地又问:“北京的荣靖柏?”

  沈天冉彻底睁大了眼睛:“你认识靖柏?”

  Mara从沈天冉手中夺回烟,吸了最后一口,手指掐灭烟头,神色淡淡:“一次营救任务里,他是对象之一。”

  沈天冉很快想到了三年前。

  三年前,荣靖柏为开阔眼界,跟随一批军官前往以色列考察。

  他们在从军营返回耶路撒路的途中遭到了加沙武-装分-子的伏击并被绑架,负责营救的除了以色列陆军部队,还有隶属于以色列国防总参谋部的塔楼军校的学生,他们都是那个国家的精英。

  荣靖柏向沈天冉感慨他见识到的塔楼学生的机智和创新:“为防止我们被转移,以色列炸毁桥梁和道路将武-装分-子逼进了一片沙漠,那里没有一棵树木和灌木,一条沙丘带就是最好的自然路障,因为不论轮式还是履带式的装甲车都很难在上面行驶,武-装分-子不得不弃车而行,那时正是午后阳光最刺眼的时候,当武-装分-子进入沙丘底部时,就全成了瞎子。”

  沈天冉正在给他擦身子,听着听着已经忘了动作,问:“后来呢?”

  荣靖柏却没立刻回答她,她柔软的手心一直贴在他的腹部下边。

  沈天冉被拉了一把,猝不及防地跌进他怀里,荣靖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一个意乱情迷的吻结束,沈天冉衣衫不整地从他身下逃出来,坐在床边背着手慌张地去扣内衣扣子,还没扣上,荣靖柏也跟着起了身,两只手从她身后又伸进了她的校服衬衫里,内衣被拉了下去,胸前两团被他的手掌大力挤压揉弄着。

  沈天冉在衣服外徒劳地抓着他的两只手,气息不稳:“别这样,你还受着伤呢。”

  荣靖柏手上突然用力,惹来沈天冉一声嘤-咛,荣靖柏嘴里含着她的耳朵,声音含糊低沉:“我还能怎样,不过亲一亲摸一摸,你不是不睡未成年?”

  沈天冉红着脸掐了他一把,最终一丝-不挂地和他躺到了一个被窝里。

  沈天冉用手指往后梳理着他的头发,露出他饱满的额头,细细柔柔地问:“后来呢?你还没告诉我呢。”

  荣靖柏搂着沈天冉,手掌在她的裸-背上细细抚摸着,语气带着欣赏:“沙丘里藏了一个狙击手,武装-分子正对着太阳,根本找不到狙击手的位置,他们的冲锋-枪一梭还没扫完,就全被狙杀了。”

  沈天冉:“那个狙击手岂不是立了大功?”

  荣靖柏沉默几秒:“不,她被军校开除了,听说是因为违反了上级的命令。”

  荣靖柏想起半个月前,当以色列军队到达时,那个狙击手才从沙丘里爬出来。逆着光,荣靖柏只模模糊糊看见她利落地撕了自己的臂章,和狙击-枪一并扔给了军官,身姿矮小却笔直得很。

  荣靖柏朝上面的她喊了一声:“Hey,youdidagoodjob!”

  她回头看过来,明明骄阳似火,她却淡得像是随时会消失的幽灵,她只定定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后来再去到他们军校,那个女孩已经找不到了。

  ——

  沈天冉思绪转回,望着Mara,惊讶地问:“你是塔楼军校的学生?”

  要成为塔楼军校的学生,首先要接受心理和智力测试,并通过严格的物理和数学测试,入选之后还要接受为期两天的人格和能力集中测试,最终能被塔楼正式录取的只剩下百分之六,Mara参与选拔时肯定不足18岁,还不是以色列人,她能进入塔楼绝对是个奇迹。

  Mara没应声,沈天冉当她默认了,又问:“那你知道那个被开除的学生现在怎么样了吗?”

  Mara掀起眼皮看她一眼:“最好别问,免得失望。”

  沈天冉想Mara也不想听那些感谢的话,又回到了原来的话题:“Mara,你心里有神吗?”

  Mara没理,平平向她陈述:“你们离开的日子要推迟了,在此之前,我罩着你,当是还债了。”

  Mara这话说得不明不白,沈天冉还想再问,Mara已经开始睡觉,但神的话题是Mara自己挑起的,沈天冉在她耳边又追问了好几遍。

  Mara闭着眼,口气不耐烦:“嗯,我也有。”

  他们离开的日子果真推迟了,因为中间人身体抱恙,谈判不得不暂停。

  沈天冉从未将Mara所说的“他”和那位中间人联系在一起,但经年过去,如今坐在叶耀灵面前,沈天冉突然就想通了什么。

  “难道叶先生就是那位中间人?”沈天冉问,“阿西离开的那三天里是见了您吗?”

  叶耀灵自幼擅长行军和谋略,又全然对红尘之事没兴趣,所以需要他花心思的事情少之又少,可他命里却偏偏有个阿西,她是最让他花心思的,但他们的缘分总是显得浅薄了些。

  叶耀灵回答沈天冉说:“是,可惜时机不对。”

  那次的时机的确不对,非常不对。

  彼时,叶耀灵将Mara当成了沙狼派来的色-诱,而Mara,后来想想,应是直接把他当成了登徒子,毕竟洗完澡还一丝-不挂的时候被一个男人制在了怀里,胸-乳还被男人的手掐着。

  但当时,叶耀灵的眼睛因烤伤暂时失明,他看不见她,因此差点杀了她,好在她机敏,在他下手前用混合而成的强碱液洒了他的眼睛。

  古诚告诉叶耀灵,沙狼得知他被他的人重伤了眼睛后,吓得脸都白了,而Mara在他屋前跪了一夜向他请罪,叶耀灵并没有见她,对他来说,追究已无意,何必见一个不相干的人。

  那晚,这片荒原难得下了雨。

  沙狼却认为叶耀灵闭门不见是在考验他的态度,着急忙慌把Mara罚去了东南亚。

  行里人都知道,沙狼以自废右手为代价,脱离老东家另立的门户,那老东家正是叶耀灵的父亲,但沙狼耍了一个小把戏——他是个左撇子,他右手废了,可左手照样拿刀拿枪。

  所以,沙狼讨厌左撇子,也绝不收左撇子,他怕别人像他算计叶宗杰一样来算计自己。

  沙狼第一次见到叶耀灵时说:“我倒不知道军士长家里还有你这样一个孙子,叶小弟真是年轻有为。”

  叶耀灵看也不看他:“我叶家孙辈有从商从政的,却独独没有从军的。”

  沙狼不敢拿长辈的架子了:“那您是?”

  叶耀灵说:“先父叶宗杰。”

  原来军士长晚来得子的传闻是真的,那这叶先生在叶家的地位可不轻,叶家也算得上人丁兴旺,但嫡系子弟就这么一个。

  ——

  对于7月中亚人质绑架事件,中国政府有关部门、中国驻土使馆作出了不懈努力,在友好人士的大力协助下人质安全获救回国。

  搜索和翻阅当时所有的媒体报道和报纸,关于这次人质绑架事件,只在报纸的角落有这么寥寥的一句话。

  而当时,人质六人,回国的却是五人。

  温振祁在谈判期间选中了沈天冉去做卧底,究其原因,其一是她的人质身份,她无需伪装,且她在营地不受关押,活动算自由。其二,沙狼很看重Mara,而Mara似乎和她很亲近。其三,她擅长心理战。

  沈天冉有拒绝的权利,可她想到Mara那天倚着窗棱,对着太阳落寞的侧脸,她答应了。

  一周后,沈天冉跟随沙狼的队伍来到了与中国云南接壤的缅甸,从干旱的中亚沙漠一路颠簸到了湿热的东南亚雨林,身体上绝对不好受,不过还好,她又见到了Mara。

  Mara长衣长裤裹得严实,看见她时蹙了眉:“你怎么没走?”

  沈天冉答:“少了份赎金,被扣了。”

  Mara看她一眼:“这可不是你的国家做事的风格。”

  Mara只是随口一说,沈天冉却总觉得,Mara从她一出现便洞悉了一切。

  他们驻扎在一片林子里,林里有沈天冉从没见过的各种蚊虫和蛇,才知道Mara为何穿得那么严实。

  沈天冉依旧和Mara住一个屋,在这里,沈天冉第一次正面见到了沙狼。沙狼是个中国人,他有双狼一样的眼睛,很凶狠,同时也谨慎多疑,被他盯着的时候,心里的秘密似乎变得无所遁形。

  一个月之后,沈天冉终于接近了些沙狼,沙狼自然不是找她做心理咨询,他只是和她谈文学,沈天冉知道怎么适当奉承和反驳才能让沙狼保持新鲜,然后再次找她。

  同时,沈天冉发现,Mara在组织里的性质很单纯,她只负责执行任务,实际上就是个挣“外快”的,得的酬金要一分不少地交给沙狼,半个组织都得靠她拿命挣钱来养。

  关于这点,沈天冉想不出其中的缘由,她尝试着进入Mara的世界,温振祁想了解Mara,这同时也是她的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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