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马管控甚严,非公不得骑出军营,遑论拿来卖了。东家原以为皮阳是军中大人物,此时听他说是从厢军手里抢来的,也不再多说什么,一面系扣子,一面往院子外走:“客随我来。”
他带着皮阳三人绕过几条巷子来到一出大院,院子很大,墙倒是不高,皮阳垫着脚就能窥见全貌,土墙内有三间简易的石砌大矮房,房顶上的瓦片有些发灰,应该是从老房子撤下来的破瓦。
院子里的七八个守卫正围着一张桌子赌钱,哈哈声、懊恼声、大骂声此起彼伏,众人见东家到来,赶紧都站起身问好。东家勾勾手指,一个汉子忙不迭地跑上前来,看了看另外三人,冲东家道:
“头儿带客人来看货?”
东家点了点头,转头对皮阳道:“我这里有吐蕃人,鞑靼人,新罗人,连契丹人都有,客要哪样,只管去挑。”
皮阳对吐蕃人和鞑靼人倒是不奇怪,没曾想连新罗人和契丹人都有,要知道契丹人正在和大宋打仗,而且胜多败少,因此辽人打心底里瞧不起宋人,又怎么会来大宋为奴?再说那新罗人,大宋初立,高丽尚未臣服,几乎无人来往大陆,何故沦落至此?
杨靖萱听见有契丹人也是大吃一惊,连忙问道:“这些契丹人什么来路?他们也能驯化为奴?”
“就是不能驯化才落到我手里。”东家咧开大嘴一笑:“都是些在路上逃难的时候被抓回去的,后来发现契丹人不好驯化,于是主人家便低价卖了,几经转手才到了我这里。”
皮阳一听就明白了,此前皇帝御驾亲征,欲收复失地,沿途一路大胜,直到幽州才惨败而归。那些被攻陷的城池有不少契丹人,估计是害怕宋人报复,所以打算逃回家乡,只是没想到在路上被汉人搂草打了兔子,说起来这还是朝廷的功劳。
说起朝廷,皮阳侧头看了看身旁的黑美人,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显然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东家见二人对视,以为他们还在担心这些番奴来路不正,于是笑着解释道:“你们放心,这些番奴虽落到了我手里,可都是入了奴籍的,买回去只需凭原单到官府登记便可。”
大宋建立后,废除了奴隶制,禁止买卖私奴,所以他所说的原单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奴隶契约,而是仆人与前主人签的卖身契,到官府登记的时候绝不能说仆人是买来的,只能说是别人赠的。
皮阳咂摸咂摸嘴,摆了摆手道:“有没有原单不打紧,我只关心他们会不会汉话。”
“一部分会,一部分会一点,还有小部分不说话,我也不知道会不会。”
“还有哑巴?”皮阳疑惑道。东家哈哈一笑:“那倒不是,只不过有几个契丹人骨头硬,任你怎么鞭打,皮都抽烂了,依旧一声不吭。”
皮阳听了直捏拳头,脸上浮现出一丝邪恶的笑容:“有挑战性,就要他们了,不会汉话不要紧,只要禁打就成,我倒想看看他们骨头到底有多硬?!”
东家被他脸上的表情吓得后背一凉,心道,买奴回去就为了看看骨头硬不硬,这是准备打着玩儿啊,巴东还有比我恶的人?他顿时不想再与皮阳多说话了,吩咐了那汉子几句,便走到赌桌旁加入了赌局。
大汉领着皮阳三人走到西侧的房子,打开门,一股屎尿味扑面而来,三人急忙捂住口鼻,闪出老远。那汉子倒是习以为常,站在门口冲皮阳笑道:“客人只消进去稍待片刻就能适应了。”
皮阳厌恶地挥挥手:“搭出来,搭出来!”
正在赌钱的东家抬起头,不紧不慢道:“客最好还是自己进去挑,那些契丹人被绑住了手脚,我们可不好一个个抬出来给您看。”他话中一点商量的语气都没有,说完又低下了头大吼:“开,开,开......你们他娘的是不是在子儿上动手脚了?”
皮阳叹了一口气,吩咐两个姑娘在外面等,他一个人进去看。杨靖萱主仆二人哪见过这等腌臜之所,杨瑶忙不迭地点头,拉着小姐就要跑到了更远的地方。
他跟着大汉进门一瞧,百十来平米的地方关着二十来人,男的女的都有,手上有捆绳,脚上有铁链,链子一头拴在柱子上。有的还一身鞭痕,满脸血污。男的见着汉子,皆都抬眼怒视,眼神里满是不屈,那表情看起来恨不得生吃活吞了他。那些女人身上的长袍已破碎不堪,露出雪白的肌肤,显然是遭到过非人的对待。
屋中摆着十几条板凳,每条凳子上都放着几个大碗,碗里还有些馍馍的碎屑。角落里放着几只便桶,大概是好几天无人清理屎尿的缘故,桶里发出浓烈的臭味。
这臭味不仅辣眼睛,还把人熏得想吐,皮阳实在憋不住了,就随便指了几个,随即飞快跑出屋外,哇哇地打起了干呕。他心里将这些黑市贩子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便,要不说汉人坏呢,老把人当牲口对待。
杨靖萱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皮阳摆摆手:“没事,哇——”
正在打干呕间,东家已吩咐人把他指的那几个番奴给牵了出来,四女一男,皆是尖细的脸型,前额较窄,鹰钩鼻,典型的契丹人相貌。
番奴被众人围着,四个契丹女人神情慌张,眼神飘忽,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男人则是一脸怒容,眼睛里射出火光,只想吞噬了这帮宋狗。
杨瑶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盯着五个契丹人看了一会,凑到小姐耳边轻声道:“小姐,你不是说契丹人长相神似大食人么?我倒是看他们跟我们汉人也没多大区别,就是鼻子大了些。”
杨靖萱抿嘴一笑,低声回道:“契丹人非单一人种,这几人的容貌偏鲜卑人,自然跟汉人有几分相似。辽国还有一部分人是原始居民,他们皮肤皙白,头发卷曲,容貌也更偏向于大食人。”杨瑶跟着小姐的话不住地点头,听小姐说完,正要继续发问,那东家说话了:
“客要的可是这五人?”
皮阳一只手轻捶额头,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随便了,随便了!带他们去洗个澡,换身衣裳,然后派船送我们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