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童书颜回到家中,气得饭都吃不下,早早就回房歇着了。她看着挂在床前的那盏琉璃灯,心中对李罄又怨又恨。
这时,雅兰端着饭菜,从屋外推门进来。见此,她皱眉不悦道:“拿出去,我吃不下。”
雅兰没听她的,而是夹了些菜放进碗中,端着碗坐到她的床前,“为了那么一个市井泼妇,还饭都不吃了?”
童书颜听着脸色难看得紧,默不作声。
雅兰放下碗,看着她劝道:“若她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与你争论两句,你生气还是情理之中,那明显就是个不讲理的泼妇,哪里都比不上你,你还生什么气?”
“但是她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
“难听?”雅兰笑道,“你与李罄清清白白,她如此这么不讲理,只会让李罄更厌恶她,而你永远是他心中的洛神,要我说,你应该开心才是。”
闻言,童书颜的脸色才稍稍变好,“是洛神又如何?还不是不能在一起?”
“天下之大,又何必拘泥他一人?而且,他日后见了你,心中只会更喜欢更愧疚,更讨厌他的妻子。”
“真的?”
“左右咱是不可能做妾,让他一辈子念念不忘也是一种报复。”雅兰毫不在意道。
童书颜听了,觉得这话有理,转而笑了起来。雅兰这才将手中的饭菜递给她,“多吃些,气死那个泼妇。”
雅兰左哄右骗的,终于将人哄睡着了,刚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便见李罄从院外走进来。她皱了皱眉,忙让他止步。
“书颜如何了?”李罄皱着眉,满脸焦虑地问道。
雅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身形颇为狼狈,估计被齐楚玉撕扯了一番,忍不住冷笑道:“吃得好睡得下,好得很。”
“拙荆自小地方来,说话粗俗了些,我特地过来向书颜道歉……”
“道歉就免了,日后别再来就是。还有,让你夫人管好自己的嘴,若是再满嘴喷粪,我可就不管她有没有身孕了。”
闻言,李罄微微皱眉,“她确实不会说话,但有孕在身,姑娘今日也不应该下如此重的手。”
“你什么意思?”雅兰眼神凌厉的看着他,“我连碰都没碰她一下,她是不是说我找人打她了?”
“这倒没有。”
“没有?”雅兰冷笑,转而像明白什么似的,看着李罄怒道,“看来李翰林来道歉是假,兴师问罪是真啊!”
“姑娘误会了,在下是诚心来道歉的。”
雅兰看着她,笑道冷漠,“李罄,我家姑娘之前是喜欢你不假,但和你始终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还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你以为你是谁?你回去最好问清楚你夫人,若是真是我派人打了她,让她尽管去告我。”
“书颜……”
雅兰回头,就见童书颜站在门外,她忙回头对她笑道:“说话吵到你了吗?怎么不多睡会儿?”
童书颜摇了摇头,一步一步地朝李罄走去,走到他身前,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满脸痛心道:“我童书颜断不至于下贱到如此地步!”
李罄垂眸沉默半晌才道:“我替她向你道歉。”
“不必了,以后我童书颜与你李罄恩断义绝,你走吧。”
“书颜……”
“滚!”
童书颜看着他,倏而两行清泪落下,她慌忙转身背对着他,快步地朝屋内走去。
雅兰转眼看着李罄,冷笑道:“李翰林,这边请。”
李罄忍着巨大的心疼与无奈,转身准备离开,却见一丫鬟匆匆跑进来,一脸焦急地对雅兰道:“兰姐儿,外边来了一批官差,说是有人告姑娘故意伤人,要抓姑娘去过堂问话。”
“什么!”雅兰不可置信地看着丫鬟,转而咬牙切齿地看向李罄,“李罄,有你的!”说着,转身匆匆朝屋内走去。
李罄亦是一脸震惊,顾不得许多,忙朝前院去。他匆忙赶到前院,来了四个官差,在前厅候着,他忙上前招呼,“各位官爷是否什么误会?童姑娘知书达理,又是个弱女子,如何伤人?”
为首的官差回礼道:“有没有伤人,前去问个话便知,在这儿说也无用。”
“是谁去衙门告的状?”
“李翰林家的家仆。”
“在下便是李罄,家中没有人受到什么伤害,所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不误会不知道,若不是您,便是家中其他人,去衙门走一趟便知真相了。”
正说着,就见雅兰扶着童书颜过来了,官差见人出来,忙笑着迎上去,笑道:“姑娘,劳烦您走一趟了。”
童书颜看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带路。”
“好,您这边请。”
从始至终,童书颜都没有看过李罄一眼。她离开后,李罄忙让人去通知童晋南,自己也跟去了。
且说童书颜到了县衙,衙门外早就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她刚进门就见齐楚玉的贴身丫鬟跪在堂前,她作势也要跪,县令忙起身,惶恐道:“姑娘体弱,不用跪,来人,给姑娘搬张凳子。”
她向县令道了声谢,冷着脸坐下,就听见县令将惊堂木一拍,问那丫鬟可否认识童书颜。丫鬟怯生生地看了童书颜一眼,点头说认识。接下来便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将她们如何在店内吵架,童书颜如何骂齐楚玉,齐楚玉又是如何被人打的事都说了出来,县令听得都有些不耐烦了,挥了手问:“童姑娘,这事可属实?”
童书颜满脸不屑地瞥了那丫鬟一眼,“吵架是齐氏先挑起来的,至于骂人?老大人可以去问问那掌柜,到底是谁骂人难听?至于我指使家奴打她?更是莫须有,当日我家家奴皆在家中,若是不信老大人可以去问一问,或者喊齐氏来认人。”
“你可以指使别人去做啊!”丫鬟争辩道。
“我真要指使谁去做,还能让他在伤人的时候自报家门?”童书颜冷着脸反问,“莫不是你家二奶奶得罪了谁,被人暗算。”
“我家主子刚到京城,能得罪谁?都是你苦恋我家二爷不成,想加害我家二奶奶,再嫁给我家二爷。”
闻言,童书颜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堂堂户部尚书家的女儿,看不上个乡野村夫。”
眼看那丫鬟又要说话,县令将惊堂木一拍,吼道:“肃静!”见人没说话,他才朗声道,“齐氏状告童氏一案,无确凿证据,本判官宣布,齐氏诬告他人杖二十,但念其有孕在身,免于刑罚,并向童氏道歉,退堂!”
“大人冤枉!”丫鬟哭喊着,但县令却已匆匆走了。
童书颜看了地上的丫鬟一眼,再看向人群中的李罄,冷漠地勾了勾嘴角,由雅兰扶着出去了。
童晋南回到家中时,童书颜已经被喊过去问话了,他正准备差人去看时,就见女儿从门外走来。他几步上前,忙问有没有受委屈。
见了父亲,童书颜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李罄是个混蛋!”
童晋南微微皱眉,雅兰犹豫地看了童书颜一眼,他明白了些什么,便也先不管李罄如何,先哄女儿要紧,待好不容易将女儿哄去休息,他才从雅兰那儿将前因后果听了个仔细,登时拍案大怒,对外喊道:“把李罄给我找来!”
且说李罄,刚进家门还没来得及去看齐楚玉好没好,便听着桂生来说童晋南有请,他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暗自骂了一声,却还是不得不连忙赶到童家,刚进门就见童晋南铁青着脸坐在主座上。
他正欲行礼,童晋南便挥手说不用,怒道:“李罄,老夫待你不薄,怎地你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小女?你就不能好好管教管教?”
“拙荆她今日确实被人打了,孩子都差点保不住。”
“你觉得是小女做的?”
“不是,而是怀疑是有心人将此事嫁祸给师妹。”
“你说饶承文?”
“老师,学生近几日从拙荆口中得知,她当日在清平会馆遇见一人,那人指使她到都察院去告学生。这就极有可能是饶承文安排人往清平带话,恰巧遇见拙荆,而后来的事,您应该知道了。”
“他疯了吗?如此阴险下作对他有何好处?”
“王相国有致仕之意,相位悬空,您是最佳人选。”
闻言,童晋南拧眉想了想,也确实如李罄所说。尽管饶承文做的这些小动作伤害不了他的根本,但若是将这些小事汇总,给他安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他岂不是与相位无缘?
“他既然要如此,老夫奉陪就是了。”童晋南叹了一声,“不过,你那夫人老夫看着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学生回去定严加管教。”
“管教什么?直接休了得个清净。”
李罄心下一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听见童晋南继续道:“不过,就算是你休了她,你与书颜也是不可能的,老夫背不起这个骂名。”
话说到此处,李罄心中情绪复杂,转而也无所顾及了,抬眼看着童晋南平静道:“老师,学生我也背不起这个骂名。”
闻言,童晋南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李罄啊,你懦弱了些。”
李罄回到家中时,齐楚玉已经睡下了,他看着她脸上的疤痕,心中极不是滋味。
童晋南说的那些话他比谁都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也许真如童晋南所说,是他太懦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