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拉我干啥呢,我又没有别的事情做,你们办差不带我,看病也不带我,我到底是不是城主女儿,是不是医科的学子了。”说完宴菟儿眼圈儿还真是红了。
丁谓、丁飞烟、小燕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安慰。
其实说慢待菟儿,他们倒是没有,只不过这位小县主从小就喜欢解剖小动物的尸体,天天怀里揣着一把小刀的姑娘,久而久之谁敢亲近?比起她的哥哥姐姐们,宴菟儿在宴湖城绝对是另一类的存在,亏得城主大人儿女众多,有这么一位“问题少女”无伤大雅,城主在她身上的心思无非是“随你乐意”。
宴菟儿的“喜好”虽然特别,但并非“黑化”少女,对她来说,喜欢“解剖”和其他姐姐们喜欢胭脂是一个意味。
但人总会长大的,喜欢胭脂、衣服的姐姐们,最终一个个出嫁了,寻得自己的郎君,不管中意不中意、爱情不爱情、乐意不乐意她们都在对宴湖的拓展作出了她们的贡献,也许五岳大陆都认为诸侯的女儿们的作用在于此,也仅在于此。
而宴菟儿不同,她想破案,哪怕她寻找的线索能够助锦局破案也行,她想在男人的世界里找到她的位置。
可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她的爱好,众人总是不解,她的出身,占了不少优势,只要城主大人不管,其他人当然不敢多嘴。
她也好命,姐姐太多,父爱均分,摊到她头上也没多少,爱好乖张的她也不受城主的宠爱,干脆早早的打发到江南游学去了。给外人一种感觉,城主对这个女儿有种“自生自灭”的想法,但对她来说,这偏偏是最好的“父爱”。
所以宴菟儿并不是偏执狂,她甚至非常喜欢她这位父亲。因为城主不但同意她游学,还同意了她新设“锦局”的方案,所以,为了能证明城主将她送去游学,是“慧眼如炬”,也证明女子并非不如男,她在南颂花了比远比别人大得多的努力来学习,年纪轻轻的她,各类成绩在学校中都是优等,所缺的就是经验。
宴菟儿回到宴湖,自然想着投桃报李,回馈“父爱”。但当她全面接触这个世界的时候,却发现很多事情并不是她所想象的。
比如在世人眼中,她心中的“父爱”,被大家认为城主对这个女儿已经死心了,随她怎么去。
比如新设锦局,无非是城主想要鞭策城衙那些老官僚办事不利,顺水推舟的一次“分权”。
再比如以宴菟儿的学历和能力,她完全可以作为宴湖,乃至河间的第三位女仵作,可下面的人却只敢让她在敛尸房见习。
当然这并非宴菟儿一个人面对的问题,当人离开家庭、离开学校,就会被这些事情困扰。宴菟儿也非常清楚,她想通过她的努力,获得了众人的认可,得到了上司的赞赏,可是在真正的办案过程中,对她这个二八年纪的小姑娘来说,仵作这份工作,对经验和阅历的要求起点太高了,反倒对能力和学历要求不高。
仵作的工作中没有亮点,探案过程中没有好的建议,又因县主的身份,她跃跃欲试的事情,别人不让做,做的不好的事情,别人又不敢批评她,甚至自己闯的祸,人家也不让她管,各种思绪一下子扑面而来,情绪一下子控制不住了。“菟儿,别这样!?”飞烟很自然的从她的角度理解菟儿的情绪:“我爹不是说了吗,这次签发的是安世令,你是小县主,现在又不是锦局正使的锦衣,如果出面,有心人还以为薛家怎么了呢!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你不也不是锦衣嘛。”
“你忘了,我可是在城衙的女宪章,挂了名的。”狴犴:又叫宪章,形似虎,龙九子中的老七,平生好讼,却又有威力,狱门上的虎头型的装饰是其遗像。女宪章的意思就是女牢头。
那是以前城衙男多女少,疫病来袭,流民中女子又多,丁掌旗特意给她办的,方便处理一些杂事,丁飞烟瞧出宴菟儿眼中的羡慕:“这样吧,如果你有空,不妨走访下同愚禅师。”
“同愚禅师,排查他做啥。”
丁飞烟又将池仇所写的纸条展开:“去问问,这两年江老给他们这些和尚的香油钱都用在哪里了。这条线,池大哥说的对,确实有必要深挖一下,如果不是薛城顾家的犯的案,说不定还真有些玄机在里面。”
“是哦!”宴菟儿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对对对,其实顾家的不幸毕竟是三年前了,对他们来说,就算有仇怨,也是对那个厨子,不会牵连江老的,说不定还真是因为香油钱的事情。”
命案的杀人动机,大概分情杀、仇杀、财杀三种,一般来说顾家的线索之时一个需要摸排的对象,事实上,大家都觉得可能性并不大,起码顾家的动机就很牵强,尤其这种死了亲人的复仇,一般很少牵连他人,尤其是跟仇恨无关的之人,比如汪王氏。
许多为亲人报仇的人,大多报了死志,简单说,就是杀了仇人,就算判死刑,他也会认为那是与自己亲人相见。所以除了极个别心里扭曲的人外,大部分这类案件,就算有目击者,也不会遭到追杀。
“好,我这就去问。”
“难道你不等他的伤情了。”
“额”把池仇给忘了,方才还不肯离开房间,现在转眼就抛之脑后,这大概都是这个年纪女人的“健忘症”吧。
众人离开之后,齐大夫在稍微的犹豫,伸出素手,轻抚在池仇的腹部“这里疼?”
其实问不问她都明白,并不是这里。
“下面点,压到要害了。”池仇声音颤抖。
齐大夫点点头,按到脐下三寸,轻缓的揉动起来,又问道:“这里疼么?”
“还得下些。”
齐大夫脸红一下:“呸,县主还那么小,跟她同乘一骑,你也有反应?男人真不是好东西。”
池仇心里一阵腹诽:“齐大夫,你好歹是个大夫呢,我还是伤者,说话别那么阴损。”
那地方受到袭击会很疼痛,这次确实很严重,钻心的疼,让池仇心中打鼓,不会真的废掉了吧。那尼玛就太冤了,自己才二十多,大好的青春,还没开始挥霍呢,就嗝屁了。
齐大夫叫齐兰,当了大夫之后也算是出师了,有个花名:齐效妁。这里有个小典故,义妁,河东人,是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女医生,被誉为巾帼医家第一人。这个花名,是希望她能够效仿义妁。
在五岳,学医护的女子,基本出身都比较低微,正经人家,谁会同意女儿学这?能够去南颂游学的估计大部分都是贵女,在金陵,为了迎合这些贵女,有专门的女子学院,她们一般学的都是烹饪和刺绣,以途成年后嫁一个好人家。而河间一带也有不少女子卫校,大部分都是牙行开办的,穷苦人家,将女儿送进去,学习一些护理技能,牙行给她们介绍一些主顾,从中抽水赚钱。
齐效妁的人生也算是有点小传奇了,小时候家里穷,就听了牙行牙人的话,将她托庇在女子卫校,这些学校的女孩大多只培训半年一年,学些皮毛,就去大户人家了。像她这种从小就入学的,就好像青楼养的小姑娘一样,学成以后专门卖给大户人家或者青楼做专职医女,河间地区战事多,许多伤兵断手断脚,生活不能自理的,也愿意花点钱娶这样的女子。所以她们学的主要是妇科和护理。
虽说这样的事听起来可笑至极,毕竟有需求就有买卖,于是产生了这么个生意。
这牙行的人多精呀,长相好的买个青楼,姿色一般的培训一下当个医女也能卖个好价钱,齐效妁姿色算不上绝色,可也算是出挑的。原本被划拨到青楼那一拨女孩子那里,但她性子刚烈、倔强,死活不从,被一个老牙头相中,干脆让她进了卫校。
那老牙头对她蛮照顾的,他自己本身身体不大利索,齐效妁学的又快,于是就被他带在身边做个小丫鬟,边学边实践,等她十四岁,那老牙头老干脆把她收了房。
没多久,老牙头死了,恶名就摊到她头上了,说她是灾星,而且她还怀孕了,又有闲话说那不是老牙头的种,她一气之下,就逃了出来,当时挺着个大肚子,没有那个青楼、大户收她,她在街面上做过媒婆,也给人洗过衣服,当过铃医,后来机缘巧合从军做了医护,在兵营里做起了后勤医护。再后来她勤学苦练,加上性格好,肯帮忙,又颇有一些天赋,军中一些老郎中也愿意指点她一下,除了照顾伤兵,还能治一些头疼脑热,成为为数不多的女郎中。
但是娃娃越来越大,为了娃娃上学,她回到宴湖。
在军中她认识不少老兵,这些人退役之后,想娶了媳妇找她托媒;结婚之后,媳妇怀孕了,也大多找她来接生,反正她是既做媒婆又做稳婆,在宴湖一个人带着一个孩子,安顿下来。
再后来她专注做稳婆、妇科,她人心善,有次青楼里花柳病蔓延,平常医女解决不了,她出手相助,得到甯神医指点,在医术逐渐精湛,成为女大夫,也算可以开堂坐诊了。
当然她媒婆的生意也没完全放弃,毕竟她的专项不算是大众病,请女大夫的人并不多,而她的花名叫做效妁,除了效仿义妁也有媒妁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