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玺陪醒来的皇后用了午膳才从万寿宫出来的时候,一个宫女扑在了她脚下。杨玺因着练武的本能,在她突然扑过来时退了一步,只让她抓到了衣袂一角,跟随的方嬷嬷一下挡在她面前。
那个宫女一脸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眼底却是无尽的悲伤:“公主殿下,求你救救小环。”杨玺挑眉,莲姑姑已经赶了上来,杨玺手一抬止住她动作:“你叫什么?”
那宫女哆嗦了一下:“奴……奴叫花婉,小环是我妹妹。”
小环,就是那个奉茶的小宫女。她的尸体被小太监裹着席子从侧门抬了出去。
花婉不知道她妹妹已经死了,还心心念念她这个小公主怀有恻隐之心。
杨玺伸手抬起那宫女的脸,所幸她个子不高,这么一伸手勾起下巴,就将这张清秀的脸看得仔细。
花婉,她记得前世的她。
皇后死后,皇帝把万寿宫的宫人大半都拨去服侍她,以致于她出嫁时的陪同宫人格外多。她对母后留下的宫人格外优渥,这个花婉替她掌管衣装,毒杀事件时被屈打致死,被拖下去前死死抓住她的手——你一定要活下去,殿下。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把她拨到我宫里服侍吧。”杨玺收了手,对莲姑姑吩咐道。与其让她知晓妹妹死的原因还留在万寿宫心怀怨恨,不如待在她身边。
算是救了她的性命。
莲姑姑一脸不赞同,对于她来说,让一个宫人消失轻而易举。杨玺低低叹了一声:“就她一个,不会再有了。”
杨玺也悲伤过,也愤怒过,无力绝望后,重来一世,也想杀尽所有威胁她的人,却无法对旁人的性命熟视无睹。
重来一世,已是上天馈赠,她怎能无端作恶,坏了这份凡缘。
她望进花婉眼里:“小环已死,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你若对我忠心耿耿,我保你下半生荣华富贵,若你心怀异心,我必取你性命。”
花婉睁大了眼睛,眼底的悲伤和慌乱一览无余。
就这样吧,前世的冤孽,就了结在前世,不必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纠缠不清。
她已经重生,历史已经改变,她的敌人也会改变。
她们不来招惹她,她也会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她们还对她步步紧逼……
外书房课业结束,众人恭送太子离去。
杨哲明没有等安郡王打招呼,自顾自扬长而去,气得安郡王跳脚——今天这么一搅合,他和安宁公主打好关系的机会都没有了,甚至惹太子不喜。
他几步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之前吩咐身边的心腹:“去盯着二弟,以后无论他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都要报给我。”
杨哲明处处与他作对,父王却不闻不问,他们到底在谋划着什么?
让一个儿子与太子交好,却让另一个儿子从中搅乱……安郡王突然想起,自己的父王还未曾立世子。
太子沿着宫道慢慢走着,元烈很快追上了他:“殿下,刚刚那个少年……”
“她是杨玺。”太子懒得隐瞒元烈,何况元烈聪慧过人,猜也猜得出来。“以后你我都需要替她打掩护。”
元烈一脸震惊,拉住太子:“你们疯了,让安宁来外书房读书,被人知道的话——”
“知道又如何?”杨钰斜过眼看他,杨氏皇族天生眼角成锋,就这么淡淡一瞥,如有雷霆万钧的气势。
杨钰从来没有这个态度对过他,元烈一噎,松了手,太子挥了挥手,身后原本远离的宫人又退后了十步。
太子笑着摇头:“元烈,元氏将你养的太古板了,不过是安宁想读书而已,父皇都答应了,晾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元烈见他不以为然的模样,声音一冷:“殿下,一旦你无视礼法,开了先河,以后登基,如何正朝纲?”
“元烈,你在担心什么?”杨钰停了脚步,望着元烈侧身而立:“这个天下是杨氏的,我和杨玺是唯一的嫡出血脉。”
元烈语气不容置疑:“后宫不得干政。”他的眼底十分严肃:“更何况安宁公主是女子,与男子一起读书对她的名声不利。”
太子讽刺地一笑:“谁不愿娶她,娶她就可以一步登天,她又何愁嫁不出去。”
元烈深深吸了一口气,和缓了态度:“花朵养于温室,自可绚丽开放,但一旦让雏鸟历经风雨……”
“它若想要翱翔于广阔天地,殿下当如何?”
安宁没有接触过的权力纷争,自然可以像一个普通公主一样快乐的成长。但如何让她知朝事,懂谋略,她想要更多权力时,你当如何,太子殿下?
元烈毕竟是少年天才,他可以通过一件事看到更远,他可以发现平静下的隐忧,他甚至可以驱逐所有情感,从利益角度剖析最坏的结局。
这是元氏对他多年来耳濡目染的精心培育,让他成为帝王手中最趁手的一把刀,最好的一粒棋子。
太子冷了脸色:“元烈,她是我唯一的妹妹,你竟然说一个六七岁的小公主有染指权力的**?你可是看着她长大的。”
风呼啸着吹过宫墙,发出呜呜的声响,宫人们望着远处剑拔弩张的俩人,这是头一次,元公子和太子争执。
元烈还想再劝,太子已经抬手止住他,眸色中映着他的模样,却再看不见清澈的眼底。太子缓缓开口,清缓从容的音调——
“这个天下,我分她一半,又如何?”
她想要,我就给她,又如何?
他们是世上彼此唯一的骨血,他如果不信她,还能信谁?
元烈震惊地望着他如同谈论着今天天气很好,喃喃出口:“你疯了……”
太子笑意清淡,如同那离去的身影般单薄,甩袖离去——
“你就当我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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