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都往北疆之路,地势渐渐平坦,深秋入冬,气候渐渐寒冷。
金都以北疆域辽阔平坦,地貌多变,有崇山峻岭为屏障,有大河山川为脊骨,再往北,却是黄土沙漠,连绵不断,寸草不生。
北疆边境条件恶劣,有卓睿亲王领东江军镇守,设立的关卡以城关为据点,与北疆之外的民族国家互通贸易。边塞之外的游牧国家众多,其中北戎最为强大,占地辽阔,深入北荒漠腹地,占据绿洲,自立称王。
因为隔着一个荒漠,大梁历史上虽然多次抵御北戎入侵,但一直难以平定边境的动乱。
北疆州县众多,民风粗犷,以晋中、晋西、晋北三地最为繁荣,占地广阔。晋西盛产铁矿,晋北商贸发达,而晋中最为中心,为晋州府衙管辖所在,盐道铁道自此而过,朝廷文书先达晋中,在此处聚集了一大批权势豪族。
晋北再往北,就是江东军镇守的凉姑城,凉姑城外三道关卡,是境外唯一能通往大梁境内的通道,商队以朝廷颁发的文书为证出入,凉姑城虽然处于大梁边境,但因为通达的商贸,南来北往的货物,反而十分繁荣。
因为太子受刺一事,朝廷下发禁令,江东军受令关闭了凉姑城的关卡通道,部分商队遗留境外,境内的商队也出不去。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有些人活活冻死在城外而不得入,只好投奔北戎而去。
一个小小的少年背负行囊和箭囊,纵马疾驰,扑面而来的冷风几乎让他眼泪直流。
此处是山野间的官道,再往前百里,就是晋州,他要入晋州城,必须携带身份文书。他勒马停住,从挂在马匹的行囊里捞出山河图打开,比对了一下方向。
如果不走个官道,绕过晋州,又要花费半月时间才能到达晋北。
而他食物已经不多了,如果在山野中打猎露宿,天气太冷,十分不便。他从家中带走的钱财珠宝在路上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
他突然手肘一击箭囊,一根羽箭跳出被他用嘴叼住,背上的铁弓被他单手取下,转身,张弓拉弦,一根羽箭已经扣在弦上。
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利索。
箭端朝向林中,他冷冷道:“再跟着我,我就不客气了。”
过了一会儿,林中依然一片安静,仿佛没有人影。
少年挑了挑眉,射出一箭,羽箭入了丛林,转眼就不见了。
他放下弓,眼底疑惑半晌,将弓重新背回背上,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头,才打马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一会儿,林中走出一人,步履缓慢,他抬起手,手中两指夹着一根羽箭,竟然单手接下了这支箭。
羽箭箭尾刻着一字——乔。
乔国公带着安宁,一路走走停停,还在沿途购置了很多货物,仿佛一支十分普通的商队。安宁一路上都穿着男装,众人称呼她为乔公子。
仿佛一个商队老爷带着自己的孙子从商出行,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他们并不扎营野外,都是住在沿途城中的客栈,而且一住就会包下整间客栈,如果客栈中住了其他人,他们都会另寻他地。
虽然让人觉得过于谨慎小心,但想来有些商队的货物十分贵重,也就没人觉得不妥,倒是碰上了不少的小偷盗贼。
车队中都是乔国公亲手带出来的精锐私兵,一出手打死个把人很是经常。但是乔国公有了禁令后,大多盗贼被抓到后就是扒了衣服挂在门梁上一个晚上,第二天客栈老板总能在门堂里发现一个冻得半死的人。
除了车队里的精锐,乔国公身边还有几名贴身的护卫,名为乔大,乔三,和乔六。原本总共有六个人,其余三人被乔国公分别派往其他地方。
和祖父呆的越久,安宁才发现乔国公府对于祖父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十分好看的府邸而已,等活到他那样的年纪和人生,宫廷,朝野,家宅,都太小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山河之远,任鸟飞翔。
除了乔国公府的庶务,乔楼风早已在大梁各地埋下了产业、屋宅、人马,他喜欢购置粮食、布料和铁器,黑白两道的生意,他几乎都插了一手。
没人知道乔楼风铺开了一张多大的网,就算大梁灭了,也足以让乔府在乱世中平安无恙。
他时常一边骑马,一边把安宁抱在胸前,和她说着年轻时候的故事:“有一次军饷没有批下来,粮食在半路被山贼劫走,没送到前线,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祖伯伯和几百个兄弟们在山里头饿了大半个月,没有药,你的祖伯伯就是那时候病死了……”
乔国公表情平静,仿佛此时此刻提起来,他再也不会动容半分:“没有吃的,寒冬腊月,我们把马杀了,好不容易撑到了援军,活下来的也只有几个人。”
战时的悲壮和残酷,仿佛随着那回忆,扑面而来,让安宁不寒而栗。
“那时候,祖父就记得一句话——求人不如求己。”
从建立战功那天起,乔楼风把每一部分朝廷赏给他的银子分成两半,一半寄回家,一半省吃俭用,买地买房买商铺,壮大自己的秘密产业,甚至买人,让有一批人能对他忠心耿耿,听他号令,赴汤蹈火。
当朝廷给不了他粮食,兵器,药品,他就自给自足,他要保证他的兄弟们,在前头和敌军厮杀时,回过头能有一碗热水喝,能有药救命,能穿上衣服……
他要保护他的兄弟们,跟着他出生入死,无后顾之忧。
安宁靠在祖父的胸前,听到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轻轻道:“安宁,你要永远记得这句话,不要等着别人来救你,来拉你一把……你要学会靠自己。”
指望着别人的日子,就等于把生死交到别人手上。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你都要留一手,进可攻,退可守,而且这一步留下来的生机,你决不能让别人知晓。”这留下来的一步棋,能让人置于死地而后生,扭转乾坤。
安宁轻轻问道:“这些话,您曾经教过陌白哥哥吗?”
乔楼风叹息:“没来得及。”他低头抚了抚安宁的头:“教你,也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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