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潮湿混着干涸的血,压抑的气息在这牢狱里困的死死的。像是被人遗忘的棺材,低低矮矮。三魂六魄早早入了轮回,或者仍在此受困。
唐之坐在黑暗的角落,小心翼翼抱着一盏长明烛。右边的衣袖空荡荡的,滴落的鲜血不小心沾上烛火,噼里啪啦的声音让她长叹一口气。
当啷!也看不清谁又被关进来了,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朝着烛火走来。泛着蓝光的箭,倒有些衬景了。
唐之把长明烛朝后推了推,“你还是鲛人的时候好看,现在这样太过英气!我还愁怎么才能死掉,有了莫问,真是轻松了许多。”
箭低下几分,“活着,受尽时间折磨。”
“哈哈!好!好!好!”唐之拍了拍旁边的地面,“死前总是话多,你坐到这里,听我多说几句!也算是给你个交待,怎么就把你变成鲛人带这里了。”
也不扭捏,凝影儿坐到唐之旁边,惊恐的神色被烛火抚摸开。
“我逃了他上百年,念了他上千年,最后他只留给我一捧烛火。”唐之抚摸了一下烛身,“万物初始,海的女神给我赐名唐之,他叫解伊。金澄的发色,亮丽的鳞片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小姑娘,当然也包括我这个老妖怪。这海底城,一寸一寸,是他的心血,也是我能为他做的事。他做了这海底的王,我唯一的神。蛟龙一族有意联姻,他血统高贵,怎么能选我这样的蛟女!须安与他更配,我怎可自私!”
“两情相悦,又何来血统一谈。”
唐之想要将手臂搭在凝影儿肩头,这才记起右臂送给了越疯子,“等我再回来,找不到他,这海底被毁的干干净净,我便悔了。他被杀害,杀害他的人,何其残忍!”她哽咽了几声,“把他炼成鲛油,做成长明烛!早知!早知!把他绑也要绑走,离开这鬼地方!”
烛火闪烁了一下,越疯子凑到烛火前,“死都死了!她一说话,你还是这么在乎!那便让你看看,我怎么把她的骄傲狠狠踩碎!”
越疯子飘到唐之面前,一手拿起长明烛,一手撕掉唐之的左臂。
“小影儿,别过来。这是我和他的事,走!你的五师兄在等你!这城现在已经是个障眼法,破了它,就能找到你想找的人了。”
凝影儿拿起弓,泛着蓝色的箭穿进越疯子双手,“这一箭,不是为你!”
她头也不回的离开这牢笼,本就困不住她。现在,究竟成了谁利用谁?
越疯子身上破旧的衣裳变成火红色的衣裙,左额处的直角似是早被割去。她捂住额头,不断去踩掉落在地的长明烛,痴痴的笑出声。
“须安……怎么是你?”唐之瘫倒在地,血染红了衣袍。
她又捡起裂开的长明烛,“你看!你快看!唐之的手没了!像不像当时被你割了龙角的我!你怎么不说话呀!”
“须安……我……”
“唐之,嘘!解伊是我杀的啊!你肯定不知道,当我见到你的时候,多么希望你能发现我。这样我好给你讲讲他死的时候有多绝望!”
唐之爬向碎裂的长明烛,“龙绡!把她的龙角彻底拔了,宰了她!”
霜白的龙绡从唐之腰间飞出,新鲜的血液让这牢狱更加腥臭!
须安捂住心脏,凄惨的笑着,“他连这个都给了你,到底谁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哈哈!哈哈!唐之啊,你好好活着吧。灭了你的心,你就活着,就无法解脱。活着!好啊!”
她心想,这泪就这般流吧。痴傻了一生,也左右不过一个他。
她凝视着唐之,“你的命都是他换的,为了让王把你从结界带出来,他可是连灵魂都献祭了。”
唐之倚着墙壁,竟也笑了,“傻瓜!”
看了那么多风景,消磨了千年时光。心心念念,到底是偷来的爱。可怜,红装不是我。可悲,海市蜃楼,骗己欺人!
已经是黎明时分了,守卫倒是撤了一大半。但至今未见妖兽,大殿未免太过冷清。
凝影儿掐了自己一下,心想着,都探到阵眼了又折回来,也都怪那傻龙。明明要吃的是我,他跑着送死。这下可好,不救都不行了。心也不安分,砰砰直跳。又不是去见情郎!
奇怪了,这鲛人怎么还在此处?通往大殿也就这一条路,硬着头皮闯吧!鲛人低下头,说着和之前完全相同的话语,“大人,请!万事小心,您对鲛人的大恩大德,来日定当相报!”
从什么时候起,就进了这狗王的棋局?
凝影儿紧紧握住莫问,晃眼的烛火全都被熄灭了,黑暗里的吞咽声惹的人恶心。
凝心!静神!探知!
珠帘左右各有一只妖兽,修为不相上下。东面,探不出修为。
“来都来了,不如坐下看看我养的妖兽。”
烛火再次被点燃,说是妖兽,这黑色的气息是怎么回事?看来,必须一击致命。
“莫问,来!”
凝影儿凝出意识体奔到雷灵根面前,“小雷子,借你一点雷。嘿嘿,别炸我!情况紧急,我被吃了,也就相当于你被吃了。”
雷灵根勒紧蓝衣袍,爬上意识体。
“真仗义!有了你,雷到功成。炸的坏人,满地找牙!”
雷灵根扭了扭小身子,看来以后要多夸夸它!
“小雷子,化箭!”凝影儿憋了一口气,卯足了劲,拉开弓弦。本来泛着蓝光的箭,现在缠上青雷。高强度的灵力,炸的右手都能闻到肉味了。
妖兽黑色的气息更加浓郁,珠帘后的人舔了舔嘴,“都退下!”
嗖!箭在弦上,唯有一博!
灵力带来的冲击震碎了珠帘,大殿不断摇晃。长明烛东倒西歪,地面生生多了数条沟壑。初生的朝阳透过海面,海底的宫殿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那时见的荒漠!
果然,越疯子一点都不疯。提示,她早就给了。
面前这人,怕就是狗王了。原以为他有獠牙尖爪,怎想到是个白面书生样!
“你这剑倒是稀奇。若不是你手中的青柄,我也看不出来是透明的剑身。”
他负起剑走近凝影儿,“那你可还记得,它本来不是透明的剑身。”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随口一提!随口一提!”
他也毫不客气,横抱起凝影儿。“突然改了主意。”魅惑的脸不断放大,轻轻嗅了嗅她的耳边,“换种吃法。”
凝影儿摸向那人腰间,佯装屈从,手指勾起龙鳞,滑进衣袖。
“想要说一声就好,可别再做出同样的选择了。那样我会伤心的,一伤心就没了耐性。”
凝影儿瞄了一眼狗王的脖颈,刚才的箭未伤他丝毫。怎么,晒会太阳就有圆斑状的血口。那自己岂不是太糙了些!
“别着急,回去让你瞧个够!”
瞧?拆了骨头,扒了肉。丢进肚子里瞧吗?这趟来的,着实亏本了些。既然破阵的关键就是时间,这样离开,还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她挣脱开狗王的怀抱,“死之前总得死个明白,你叫什么?家住何方?有多少家财?有多少灵兽?”
狗王盈盈一笑,“千年间,你叫过我太多名字了。最远一次是幽阴,最近一次是惠星辰。你在那儿,那儿就是我的家。你想要什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夺过来。至于灵兽,有我一人陪伴你左右就够了。他人若敢夺你,必当挫骨扬灰!”
凝影儿捏了捏龙鳞,“关键时刻,躲起来!龙鳞又不是龟壳,真是枉费我救你!”
龙鳞界内,白色的镜面端坐一男子。界内灵力涌动,这是要晋升!他狠下心,震开涌来的灵力。灵核还在运转,顾不上许多,锁了经脉,免遭一时反噬。
从天而降的神龙堵住他的去路,“主人,这次真的想好了吗?”
他抽了自己的血脉凝成利剑,“之前我以为只要足够强大定能护她周全,这些日子陪在她身边,才明白,她要的很简单。奋不顾身的爱她,因为她怕极了孤单。”
干燥的风吹起幼龙的衣襟,或者他根本就不是龙,谁又说的准?他抬起手,停留在凝影儿嘴边。
“唔……好甜。”
他背过身,不敢看那张酥红的脸。
“你还别说,你把龙角变走,现在这副模样还怪好看的。”凝影儿拉了拉幼龙的衣角,“他怕阳光。你看到这天上的幻境了吗?待会把他逼到持剑石像的位置,我去持弓石像旁边。这阵也就破了!”
“万事小心,有我护着你。”
“怎么今天不结巴了?”
幼龙面露难色,握起剑刺向狗王。他竟也不躲,透明的剑身弹开幼龙。
“舍得出来了,小影儿的味道和你的糖一样,甜!你以为你能带走她,千年前,我能杀你。如今,定要将你挫骨扬灰,永生永世不得入轮回!”
趁着剑声铮铮,凝影儿跑向持弓的石像。吃了满嘴的黄沙,甜味也没了。这背向她的石像,怎么在不断的……变成她!
狗王朝着凝影儿大声喊道:“快回来!现在还不是时候!”分了心神,也没察觉到龙绡捆住了他。
“傻龙,接住长明烛,把狗王定在石像上!”唐之用灵力托住长明烛,送到傻龙手里。
鲛灯千年不灭,至纯至热。傻龙剑指狗王心脉,逼他退到石像处。拿起烛柄,定进心脉。
崩塌的幻境,掩住持弓的凝影儿。黄沙倾刻间变成暗流,龙绡回到唐之腰间。她喃喃道:“解伊,你把心给了我,我还是把你丢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