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元嘉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眉眼间凝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须臾,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默默的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
以袖掩之,滴血不沾。
“百里长安,你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念着他年岁小,将他骗得这般死心塌地。”百里元皓低头讽笑,“倒是小看你了!”
百里长安瞧了小皇帝一眼,“先出去吧!”
“可是……”百里元嘉犹豫。
她冲他嫣然一笑,“陪你用午膳。”
“好!”百里元嘉欣喜若狂,“阿姐答应了,可不能食言。”
百里长安摸摸他的小脑袋,郑重其事的点头。
小皇帝出去了,紫嫣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知道为什么吗?”百里长安的目光还落在门口方向。
百里元皓没吭声。
“他是不被承认的存在,明明是十一皇子,就因为他母亲在冷宫生下他,被太仪阁认定为不祥。当年的你们,可没担心过他会不会死,会被谁杀死。”百里长安回头望他,“既如此,你现在说的这些话,对他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百里元皓哑口无言,面上漾着土灰色。
“谋逆之罪是什么结果,二哥哥心里清楚,到此为止吧!”百里长安往后退了两步,“这江山社稷,会有人替父皇守住。”
百里元皓盯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好照顾定王。”百里长安拂袖转身。
紫嫣行礼,“是!”
“长安!”百里元皓忽然低唤。
她顿住脚步,徐徐侧身看他。
“可免定王府众人一死吗?”百里元皓抬眸看他,神情微暗。
瞧着他自知难逃一死的表情,百里长安摇摇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从定王殿下设计想杀我那天开始,就已经没有活路了。”
语罢,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小九?”
一声喊。
百里长安迈开的步子,陡然一颤,脊背紧跟着僵直。
“小九。”百里元皓深吸一口气,“怡儿是你幼时的玩伴,未出阁时待你如亲姐妹,与你形影不离,你……下得了手吗?”
百里长安敛眸,“二哥哥谋反的时候,她劝过你吗?”
百里元皓:“……”
“那就是了。”百里长安再没有回头。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百里元皓苦笑着垂下头,“父皇,你睁眼看看吧,你挑选的人,你的九公主,要覆了整个大昭皇室。”
下一刻,百里元皓扑通跪地,“父皇,父皇啊……我大昭要亡了!”
外头。
雨丝飘荡。
“下雨了。”百里长安沉着脸。
细雨绵绵,落在掌心内,凉意阵阵。
“主子?”紫嫣低语,“您……”
百里长安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想问我,为什么方才任由他在皇帝面前,大放厥词?”
“嗯!”紫嫣点点头。
紫岚陡然握紧了手中剑,“那厮乱说话?”
“皇帝年纪小,是最受不住耳旁风的。”百里长安缓步往前走,“所以,得让他多听听,听得多了,就成了陈词滥调,不耐烦的存在。”
紫嫣一怔,好像……是这个理儿!
“那些话不堪入耳,得让他习惯。”百里长安回了春波殿。
春波殿后面的蒲公英早就散了,这会只剩下绿荫一片,放眼望去,桃树郁郁葱葱的,结了小果,瞧着倒是挺喜庆的。
烟雨蒙蒙之中,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主子?”紫嫣低唤。
百里长安立在檐下,瞧着后院竖起来的小竹楼,眉眼间凝着淡淡的笑意,“倒是不错。”
“即便主子不在宫中,亦是按照主子的图纸和要求所建,未敢有分毫的大意。”紫岚解释。
回来的时候,她就重新检查了一番春波殿,确定内外无恙,才敢松一口气,尤其是这小竹楼,此前主子特意吩咐,她当然要死盯着不放。
“很好!”百里长安很满意。
紫嫣倒是不担心这些,而是担心天牢里的定王,满朝文武如今都议论纷纷,没个定论,若是主子真的杀了定王……
“主子?”紫嫣垂眸,“您就不担心吗?”
百里长安扯了扯唇角,“他必死无疑,我有什么可担心的?谋逆造反,其罪当诛,还有什么争议?不过是夹杂了人心私欲的利用,所以各自拉扯着,五皇兄的人想要借我的手杀了二皇兄,二皇兄的人则想留个脑袋东山再起。”
当然,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纯粹是看不惯女人当权。
“那您……”紫嫣叹口气。
明知道此事棘手,怎么还如此闲适?
“总有人耐不住,我又何必着急。”她立在檐下,瞧着探入的枝丫,修长的指尖轻轻微拧,指甲盖大小的小桃便被拧下来,捏在了掌心里,“优秀的猎人,得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气,狠得下心。”
紫嫣与紫岚,毕恭毕敬的行礼。
永安宫。
午膳都是百里长安喜欢的菜式,百里元嘉一身常服,兴奋的坐在那里等着。
“吃顿饭而已,这么高兴作甚?”百里长安坐定。
小皇帝眉开眼笑,“许久不见阿姐了,我想阿姐。”
“阿姐替你平了广陵府之事,你该更高兴才是。”她往他的碗里夹菜,“多吃点,快快长大,以后阿姐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陪你吃饭,不必再东奔西跑。”
小皇帝抿唇,低低的开口,“阿姐的腿伤……能让我看看吗?”
百里长安早就知道,他跟凌昌打听过她的伤。
“会吓着你。”她说。
百里元嘉默默的等着。
“真拿你没办法。”她弯腰。
当着他的面,轻轻的捋起了裤管,露出了腿上的伤,没有绷带绑缚,唯有丑陋的疤痕,于洁白的的肌肤上,猩红外露,分显狰狞可怖。
她似笑非笑的勾唇,看着小皇帝瞳仁骤缩,不敢置信的盯着她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