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
大堂。
百里长安端坐在上,瞧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眼神不由的冷了几分,“纵然无高官厚禄在身,可既然穿上了公门的衣裳,就该明白自身的职责所在。”
底下众人惶恐不安,一遍遍的磕头,一遍遍的唤着长公主千岁,却也没了别的话可说。
罪证确凿,县令钱理的尸体就在边上搁着,已然到了这个地步,还能如何?似乎已经没了转圜的余地,只能期盼着长公主能手下留情,莫要牵连家里。
“我是个讲道理的。”修长如玉的指尖,把玩着手心里的惊堂木,百里长安眼角眉梢微挑,惊尘绝艳的面上,漾开娇俏的笑,“说出点有用的,换你们自个的脑袋,这很公平。”
大堂内,瞬时安静下来。
“当然,若是无用,那便回到牢里待着,到时候该怎么处置就这么处置。”她话音一转,陡然冷若霜寒,锐利的眸子狠狠剜过众人,“大昭的律法不是摆设,身为公门中人,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诸位应是心知肚明。”
紫嫣在旁低喝,“钱理已死,尔等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难不成,都想随了这位县令大人而去,与他陪葬?”
“若然如此。”紫岚瞬间拔剑,周身杀气腾腾,“那就成全了你们的大义,送你们下去见他。”
临了,紫嫣还不忘补充一句,“包括,你们的妻儿老小,九族在内!”
刺杀长公主,无疑是谋逆造反,即便是诛九族,朝堂之上,也无人敢有什么异议。
“都是乡里乡亲的,想必连根儿都在这。”沈唯卿叹口气,“我相信你们是受了钱理的蛊惑,一时不察才会做出谋逆犯上之事。”
听得这话,人群中有人赶紧附和。
“大人所言极是,我等都是受了钱大人的蒙骗,他、他也没说来的是您啊!”捕头率先开了口,“当时只说是来了贼人,让我等去捕杀贼人,仅此而已啊!”
紫嫣冷笑,“既是如此,为何之前不说,这会倒是有了解释?”
“说了……长公主怕也不信啊!”底下人低低的开口,“何况钱大人一直说,自己在朝中有人,咱们人微言轻,哪儿敢轻易得罪?”
听得这话,沈唯卿旋即转头望着百里长安,他知道她对这话感兴趣。
果不其然,百里长安手上的动作稍稍一滞,眉眼间的笑意陡然消失无踪,她斜倚着座椅,淡淡然的转头望着说话之人,眼神凌厉如刃,“朝中有人?”
呵。
一声呵笑,是从嗓子眼里散出来的冷冽,凉薄得瘆人,仿佛让人血液冻结,唇角轻勾,周身散开的凛冽之气,让整个大堂噤若寒蝉,无人敢答。
“你们倒是给本公主说说看,他钱理在朝中到底有什么人?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还是位极人臣的盛世显贵?”百里长安扫过堂内跪地的众人,“说啊!怎么都不说了?”
谁敢说?
到了这个时候,一个两个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哪儿还敢多说半句?
紫嫣冷笑,“这朝中显贵,也不知显贵至何种地步?奴婢也想瞧瞧,长长见识,开开眼。”
“有机会的。”百里长安随手将惊堂木丢了出去。
骤然一声巨响,惊得在场的众人慌忙磕头,连连齐呼,“长公主恕罪,长公主饶命!”
“我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不知有多少人红了眼眶,黑了心肠。”她仍是那副慵懒至极的模样,“可那又如何?今日冠上摄政二字的是我百里长安,生杀在握的也是我百里长安,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大昭天下在谁的手里!”
众人战战兢兢,高呼着长公主千岁,却是再也没敢造次。
“都听清楚了吗?”紫嫣一声高喝,“要不要脑袋,全看你们自个。”
已然到了这地步,谁人不惧?
一道屏风,一张软塌。
百里长安卧于软榻,身上覆着一张薄毯,昨夜未能安枕,这会倒是心里舒坦了不少,尤其是听得外头,一个个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细说着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
有主簿在边上记事,详细的记录下来,其后落印盖掌。
紫岚在旁擦着手中剑,时不时的抬头看众人一眼,哪个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瞎话或者做点小动作,会直接被她拎出去。
沈唯卿在外头候着,今儿的阳光甚好,落在身上有点暖洋洋的。
“大人似乎心情不错。”楚英上前。
沈唯卿回过神来,“钱理的尸体安置好了?”
“粗木棺材收敛尸身,问题不大。”楚英道,“不过……卑职瞧着有点怪怪的,这钱理听说是探花郎出身,其后因为什么缘故才被贬出金陵城,最后做了地方官?”
沈唯卿没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来之前,不都查清楚了吗?
钱理是先帝正元三年的探花郎,原本前程不错,但因着得罪了京中贵人,其后当值之时出了差池,这才被贬出了金陵城,好在此处距离金陵城不远,倒也不算太苦。
“是探花郎,不是武状元吧?”楚英挠挠额头。
沈唯卿抬脚就踹过去,惊得楚英连蹦带跳的躲开。
“有话就说,再吞吞吐吐的,送你进宫当内侍。”沈唯卿最烦说话说半截,没有一脚将他踹飞,那都是客气的。
楚英赶紧闪身,“大人饶命,卑职九代单传呢!”
“说!”
“那钱理的手掌心,满是老茧,卑职瞧着不像是读书人的手,倒像是……”楚英晃了晃自己的手,“咱的手。”
习武之人,常年舞刀弄剑,自然是满手老茧,可读书人不一样,那些个文人雅士,素来以清贵自居,怎么可能伤了舞文弄墨的手?
沈唯卿撒腿就跑,楚英拔腿就追。
“大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