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几乎每天进宫,或是禀报密探们搜集到的重要消息,或是陪皇帝说话喝茶聊天。
朱祁镇在批阅奏章疲累时,会和张宁说说话,哪怕只聊两刻钟,他的疲劳也会一扫而尽。聊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和张宁聊天能放松身心。
只有张宁当他是朋友,会和他聊些朋友间的话题。
作为孤家寡人的皇帝,有这么一个朋友,实是弥足珍贵。朱祁镇十分珍惜。
半晌午,张宁又进宫了。
张宁一般挑这个时辰,刚好早朝散朝,朱祁镇回昭仁殿吃点心。无论禀事还是聊天,都很合适。
他熟门熟路地走向乾清宫,突然斜对面来了一人,皮笑肉不笑地道:“哟,这不是张大人吗?”
这人约莫三十多岁,面白无须,双层下巴,笑起来很是和善的样子,正是曹吉祥。
张宁同样皮笑肉不笑道:“哟,原来是曹公公,你这是要去哪呢?”我怀疑你故意在这里等我。
曹吉祥道:“咱家从慈寿宫回来。张大人这是要去乾清宫吗?”
“曹公公拨去慈寿宫当差?”张宁故意装作没听懂曹吉祥话中未尽之意,谁不知道太皇太后不待见他?曹阉人这是暗中用太皇太后提醒张宁,自己在这位宫中最有权威的女性面前说得上话,随时能在她面前说点什么。
“那倒不是。太皇太后慈悲,叫咱家过去,赏了咱家一些糕饼。”曹吉祥十分得意地道。
可别小看这些糕饼,只要是皇帝或是宫里娘娘们赏的,便荣耀非常。
张宁看他两手空空,奇道:“糕饼呢?”你不会说被你吃了吧?但凡得到赏赐吃食的大臣,都要珍而重之的行礼叩拜,难得得到一次赏赐的大臣还会感激涕零的拿着贵人赏的吃食到祠堂祭拜祖先,告诉祖先,子孙获得无上荣光。
阉人得到赏赐当然不可能祭拜祖先再食用,但也不可能得到赏赐便立刻吃了。张宁相信太皇太后不会无缘无故赏他。
果然,曹吉祥道:“咱家食用了。”
你骗鬼吧。张宁道:“不知太皇太后为什么赏公公?”难道因为你会背后下黑手吗?
“太皇太后仁慈,说咱家服侍陛下尽心尽力。”曹吉祥一副得意脸。
要说服侍皇帝,时常跟在皇帝身边的应该是贾小四才对。太皇太后要赏也应该赏他,怎么可能赏你?张宁更肯定这货等在这里,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他背后有太皇太后撑腰,让他别跟贾小四走得太近。
张宁笑笑道:“太皇太后这么看重曹公公,曹公公怎么能把太皇太后赏的糕饼吃了呢?怎么着也得供奉三五天,再珍而重之地食用。我说曹公公,你这样太辜负太皇太后赏赐你点心的心意了。”
曹吉祥脸色微变,道:“你说什么?”
张宁笑容不变,一字一句道:“本官说你,对太皇太后不敬。”
“胡说八道。”曹吉祥脸色狰狞道:“你才对太皇太后不敬,要不然怎么敢违逆她老人家的心意,和郡主联姻。”
所以你才向悠悠下手,派人监视她,无意中得知我每晚悄悄从后门进府找她,于是便派埋在郑王身边的棋子把郑王引过去。张宁恍然。
“太皇太后玉体有恙,你不让她老人家静养,反而在她老人家面前学舌,害得她老人家烦心,若是陛下得知,一定会拨你去为先帝守陵。”张宁道。以为只有你会用上位者威胁老子吗?老子也会。
曹吉祥目露凶光,死死盯着张宁,道:“张大人,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呵呵。”张宁笑,道:“请问曹公公,本官做了什么?”
曹吉祥一时语塞,狠狠瞪了张宁一眼,拂袖而去。
张宁阴沉着脸目送他的背影消失。贾小四和曹吉祥明争暗斗不止一日了,一来贾小四没有出声求助,二来张宁不想手伸得太长,以免引起皇帝忌惮,反而不美。因而一直对两监之争只关注,不插手。没想到曹吉祥反而先出手,让他不能忍的是,这阉人居然在悠悠父女身边埋伏棋子,对悠悠父女下手。
…………
柳婆婆如往常一样吃过午饭便回房睡觉。她有午睡的习惯,每天午后得睡半个时辰,要不然天一黑便睏得不行,根本没办法为张宁开门。
误了郡主的事,那怎么行?
睡梦中,她只觉憋得慌,喘不上气,于是拼命挣扎。这一挣扎,便醒过来了。她睁开眼,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
她的脖子有一根勒得很紧的绳子,她差点被这根绳子勒死。拉绳子的是一个瘦小的汉子,她不认识。
“别声张。你要是敢声张,老子马上勒死你。”瘦小汉子声音不高,说的话却很有份量,因为他说话时,手上用力,柳婆婆再次喘不上气。
柳婆婆蹬着腿,吐着舌头,直到瘦小汉子松开绳子,大口喘了两下,道:“好汉饶命,老婆子不喊就是。”
这里僻静,大声呼求很有可能没人听见,没的丢了性命。
瘦小汉子道:“老子问你,你什么时候到郡主府为奴,家里还有什么人?”
他查得清楚,柳婆子丈夫早逝,儿子已经娶亲,儿媳妇为她生下一对双胞胎,十分可爱。
柳婆子不敢隐瞒,把家里有儿子儿媳妇孙子以及一个粗使丫头的事说了,道:“好汉饶命,老婆子在郡主府为奴,郡主待老婆子不薄,才能养活一家四口和一个丫头。”
“郡主待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要出卖她?”瘦小汉子冷冷道,手上再次用力。
柳婆婆再次蹬脚挣扎,待绳索松下来,喘了两口粗气,道:“好汉说笑了,老婆子哪有出卖郡主?”
“你再说没有试试。”瘦小汉子又勒紧绳子,道:“下次老子未必会松手。你身子骨硬朗,最少还有十年好活,要是这样死了就太可惜了。”
柳婆子是聪明人,哪会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忙道:“好汉饶命,老婆子真的没有出卖郡主,只是有人问及郡主的行踪,不小心说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