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毫不客气地受封商於之地,这是自取灭亡的第一个原因,而自取灭亡的第二个原因,就是责骂声一片的变法,需要一个替罪羊。
在军国奴隶主义之下,商鞅将秦国的百姓,全部武装成了国家的奴隶,男人负责打仗,女人负责农业生产。稍有怠慢或不满,杀之。
商鞅曾经在渭水河畔,一次处决七百多“犯法”的百姓,当时渭水尽赤,罪犯家属的号哭之声动于天地。
商鞅的刑法,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披着法律外衣的屠杀借口!如此好杀,商鞅在秦国不得民心,人人喊打,就属正常了。
不但秦国的百姓,秦国的旧贵族,也对商鞅恨之入骨。秦国的变法,除了商鞅自己发明的这部分军国奴隶主义,其实很大一部分内容是照搬魏国的变法,限制贵族的力量,将权利集中到魏王手上。
自魏国率先变法之后,秋时期那种公卿势力庞大威胁到国君的事,几乎就不存在了,包括封君和封地,也逐渐不再世袭。这限制了贵族的权利,对国君是好事。
秦国变法也在做同样的事,在商鞅的严格执行下,旧贵族遭到严厉的打压,商鞅也得罪了一大批权贵,包括被他削掉鼻子的公子虔。
在民愤汹汹之下,秦国变法必须有一个替罪羊,这个替罪羊不可能是秦孝公本人,他只能是商鞅。也就是说,杀了商鞅,秦人对变法的抵触绪将大为降低。
可是秦孝公不能杀商鞅,至少他自己死之前不能,因为他当年写的招贤书上明确有这四个字:“与之分土。”秦孝公招揽东方人才入秦,如果他杀了商鞅,谁还敢到秦国来效力。
秦孝公不能给后来即位的秦惠文王留一个大难题,他必须为秦惠文王继续变法减轻压力,但必须等自己过世之后再杀商鞅。
那么杀商鞅的重任,就落到了秦惠文王的肩膀上。果然秦孝公刚过世,秦惠文王第一件事就是准备铲除商鞅。
秦国咸阳,王宫之内的密室。
秦惠文王与几个秦国宗室重要成员,商议用什么理由处死商鞅。秦惠文王还没有正式即位,他高鼻深目,脸如冠玉,站在密室之中。
一位秦国宗室成员道:“卫鞅割据六百里地,雇佣勇士,心怀不轨,不如治其谋反之罪!”
谋反?就凭商鞅那几百个雇佣兵,简直就是笑话。
又一人建议道:“卫鞅割据六百里地,造成国贫民困,不如治其贪贿之罪!”
商鞅的封地是秦孝公封的,虽然并非心甘愿,若以这个作为理由,后怕是没人敢来秦国了。
其他人也陆续发表意见,但他们提出的罪名,都令人觉得有些牵强,这些罪名不足以给商鞅治罪。
秦惠文王有个异母弟弟,叫公子疾,智计多端,人称智囊。此人与惠文王从小一起长大,哥两亲密无间,他年少老成,深有城府。
等众人发表完看法,都没了主意,公子疾不慌不忙道:“主公,可曾记得太傅所受之刑?”
几年前秦惠文王当太子的时候,犯了一些小错误,按照秦法应该受到惩罚,结果商鞅给太子免罪,却把他的太子太傅,也就是叔父公子虔的鼻子给削了。
秦惠文王咬咬牙道:“怎敢忘记,太傅此后再未出过府门!”
公子疾问道:“以此为理由杀商鞅如何?”
密室中立即炸开了锅,众人本来很有秩序,轮番表达意见,公子疾一说完,众人议论纷纷,难道秦惠文王还没有正式即位,就要背一个公报私仇的黑锅吗?
秦惠文王却没有说话,若有所思的样子。
等局面稍微平静下来,公子疾接着道:“以国仇而治商鞅之罪,列国人才必远遁。以私仇而治罪商鞅,只损一时之名声尔。”
话说的很有见地,如果秦国以任何国家罪名来给商鞅定罪,比如谋反,比如割据封地,那么列国的人才都不敢再来秦国任职,害怕最终得到同样的结果。如果以秦惠文王公报私仇作为杀商鞅的理由,那就好多了,谁让商鞅曾得罪太子呢?列国的人才只会认为给商鞅治罪是偶然,而不是必然。
一阵躁动之后,密室当中每一个人,都在细细品味公子疾的话,若秦惠文王肯背上一个公报私仇的黑锅,确实是给商鞅定罪的一个好办法。
秦惠文王也是这么想的,他嘴角斩钉截铁地说出一番话:“此事就如公子疾所言去办,众卿一定谨守消息,待国丧完毕,即可发兵捉拿商鞅!”
商鞅留在自己的封地,秦孝公去世,他不敢去咸阳吊丧。
商鞅通过各种途径,收到秦惠文王要对付自己的消息,他不知秦惠文王会以何种罪名给自己治罪,但他还是害怕了,恐惧了,于是决定逃亡。
商鞅究竟犯了什么罪,导致他放弃封地,远走逃亡呢?要说商鞅犯了什么具体的罪,谁也说不上来,或许商鞅犯的罪就是:犯众怒,得罪了秦国所有人。
既然决定要跑路,商鞅绝不坐以待毙,他一直做着死里逃生,或者胜利大逃亡的尝试。
商鞅的封地商於之地,地方不小,处于秦、楚、魏三国的交界上。商於之地西北是秦国的关中,东南是楚国的南阳,东北是魏国的上洛,西南是秦岭。
商鞅如果逃跑,似乎只有楚国方向和魏国方向两条路。
向楚国方向逃跑,是最先被商鞅否决的方案,因为在商於之地和楚国南阳之间,有一座秦国的要塞武关,商鞅以他几百雇佣军,再加上戍守的一千多军队,到了武关这种要塞,毫无疑问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
即使商鞅侥幸通过武关,又还要通过楚国的方城,如果没有楚国驻军的同意,越过方城的难度不小。
即使最后到达楚国,被楚国遣返的概率还非常大。新即位的秦惠文王,早在为太子的时候,就定下两门列国联姻之亲。其一是楚国公主芈八子,此女后来一直为秦惠文王宠幸,生了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鼎鼎大名的秦昭襄王。秦、楚关系自秋以来就很不错,现在又有共同的敌人魏国,商鞅被遣返的概率真不低。
于是魏国的上洛方向,成了商鞅重点考虑的方向。可惜当商鞅派人到魏国,魏惠王却并不愿意接纳商鞅,上洛的守将坚决遵从王命,不放商鞅进上洛。
上洛也是处在险峻的秦岭之上,虽然守军不多,但魏军专门选择险要的地方修筑堡垒,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如果上洛的守军不配合,山高水险之下,商鞅纵然能逃出去,其万贯家财绝对要留在秦岭之中,当然是不能走这条路了。
那么商鞅还有第三条逃跑路线吗?商鞅是绝顶聪明的人,军国奴隶主义这种极端战略都能发掘并加以实施,构思一条新的逃跑路线,并带走大部分家产,自不在话下。
商鞅规划的路线是这样的:从商於之地北上进入关中,然后向东到达黄河,再走水路通过“崤函通道”,到达韩国境内。
当时的“崤函通道”为魏国控制,走陆路是不行的,只有沿着黄河东下才是唯一出路。虽然那里黄河水流湍急,自然环境非常不妙,但逃跑哪能没有危险呢,何况当年晋国公子重耳流亡,也正是走的这条水路。
商鞅如果到了韩国,既可以选择留下,也能以韩国四通八达的交通,走水路到故国卫国,或去楚国、赵国甚至齐国。
虽然东方六国对商鞅变法不能完全认同,也不想模仿,但是天下之大,相信还是有商鞅的容之地的。
商鞅规划的逃跑路线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封地“商於之地”到关中;第二阶段是向东到达黄河;第三阶段走水路到韩国。
规划好了逃跑路线,商鞅率领他的数百雇佣军,外加一千多商於之地的戍守军,总兵力两千余人,开始了逃亡之旅。
商鞅亲自创造和实施了军国奴隶主义,秦国的青壮年都被拉到军队中,商於之地的青壮年也是如此,因此商鞅只能组织一千多老弱病残的当地戍守军,跟随他一起逃亡。
由于商鞅的逃跑路线设计的反常,只要速度足够快,咸阳来不及派追兵,他就能迅速到达“崤函通道”,秦军是绝对不敢进入追击的。
商鞅只要进入了魏国的“崤函通道”,制造木筏沿着黄河而下,理论上魏军攻击他的可能也不大。因为魏惠王只是不愿接纳商鞅,如果魏惠王有心害死商鞅,肯定早就把商鞅忽悠到上洛动手了。“崤函通道”的魏国守军,在没有获得魏惠王明确截杀商鞅的命令前,绝不会贸然动手。
只要魏军不攻击商鞅,商鞅就能进入韩国境内,选择就很多了,肯定可以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