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泗之地掌控四州,如今徐州在握,宿州已被自己打残,只剩下濠州和泗州尚未归附。
一定要拿下他们。
庞勋很快派出了三队人马,西面派出刘行及率领一千五百人前去濠州,中路派出一千人屯守宿州,居中策应,对于东路的泗州,庞勋记忆深刻,特意派出了大将李圆带领着两千精兵前去攻取。
西路军很快到达了濠州,面对声势浩大的叛军,濠州刺史卢望回果断选择了投降,濠州毫无抵抗地沦陷了。
宿州更不用说,本来就没官吏,梁丕过去只是简单地布防占领罢了。
只有东路军,在泗州城下,李圆等人遇到了最顽强的抵抗,晚唐时期,一场精彩绝伦的攻防战即将拉开帷幕。
泗州,此时还是一片宁静,但城头之上,连日以来官军们紧锣密鼓的布防动作,还是让城中的人们感到了一丝不安。
这几日,徐州军乱的消息,已经被沿江来往穿梭的商贾们传的沸沸扬扬,很多商船停泊在淮泗口处,不敢继续北上,大家都在观望事态发展,害怕贸然前行遭遇不测。
泗州城中,刺史杜慆的府内此刻来了一个人,这人五十来岁身材却依然健硕,没有丝毫暮气之色。
此刻他正坐在杜慆的书房之内与之轻声交谈着。
“叛军势大,徐州城高池深尚难保全,何况泗州?再者泗州乃漕粮要冲,庞勋得到徐州之后必会挥兵前来,大人若再留此地,后果恐怕难以预料。”来人轻声地对杜慆说道,他是杜慆的密友,虽无功名在身,但相交厚在知心,因此谈话也没有太多避讳。
以杜慆的家学渊源,世代官宦人家,家族的荣辱,自身的命运,早已和这个王朝绑在了一起,息息相关,作为一方大员,他是不可能选择弃城而逃的。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这个杜大人的身世,或许大家也就更加明白为什么杜慆会如此抉择。
杜慆的爷爷杜佑曾任德、顺、宪三朝宰辅大员,乃朝廷重臣,家族受其余荫,子孙们也是仕途坦荡,朝廷对这个家族也算得上恩泽深厚。
到了杜慆这一代出了三个牛人,一个就是杜慆的亲哥哥杜悰,这个我们曾经在讲南诏时曾简单提及过。这个哥们儿最牛的地方在于他娶了唐宪宗的闺女,论辈分是宣宗的连襟,如今皇帝的姨夫,官途自然坦荡,历任多地节度使和朝廷宰辅。
另一个更加知名,他就是杜慆的表兄弟杜牧。这位杜牧大人我们就不用多说了,其大名无人不晓,晚唐时的小李杜之一,比较有意思的是李商隐和杜慆他们也是表兄弟的关系,唐代的门第真是缕不清啊!
还有就是这位杜慆杜大人,他用最抗打击的姿态,使得泗州城硬是顶住了叛军日夜不停的攻击,使大唐的旗帜始终在泗州城头飘扬着,最终成为了庞勋等人的梦魇。
此时杜慆长叹了一口气,说出了令人动容的一番话。
明知不可违而为之,身在其位,死于其职,不得不说,作为一名公务人员,杜慆称得上是大唐好公务员!
有时候古白话比现代白话更能震撼人心,在此,我恭谨地抄下杜慆的原话,也算是表达对这位杜大人的崇敬之意。
“安平享其禄位,危难弃其城池,吾不为也。且人各有家,谁不爱之?我独求生,何以安众!誓与将士共死此城耳!”
一个好的领导,在危难之际能够与下属同舟共济,而不是喊着弟兄们,给我顶住!自己却抹脚开溜。在这样的领导治下,其下属们也必然会为之效死,如此的人格魅力,自然会感染很多人为之奋进。
先前劝其离开的友人不再言语,他静静地看着杜慆,站起身,深深地一躬身。
为国,为民,为苍生!请受我一拜,公能如是,仆与公同死!
生我所欲也,义我所欲也,两者不能得兼,舍生而取义也。
大义当前,为了抵挡叛军,你愿意拼死抵抗,作为朋友,我能做的就是与你共同分担,同生共死。
好朋友当如是,人生得一知己足已,斯世当以同怀视之。
这位杜大人的挚友名叫辛谠,也不是等闲之人,而且他的祖辈更加彪悍。
辛谠的曾祖父辛云京是肃、代、德三朝重臣,被封金城郡王。这可是立过大军功的大臣,有过平定安史之乱的履历,常年镇守河东等地,外抗回鹖,内镇河朔,治军严明,硬是逼得恒阳节度使张忠志以恒、赵、深、定、易五州投降朝廷。
这样的先辈自然是家族后人们敬仰的楷模,而其年轻时的一个特点,更是让作为曾孙的辛谠十分膜拜,那就是武艺绝伦,每次征战擒俘杀伤都是冠绝全军。
曾爷爷这么光辉的过往事迹,让处于将门之家的辛谠在儿时就有一个武侠梦。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此刻的辛谠被杜慆的舍身抉择所感动,他决定回趟广陵家中,与亲族诀别,然后返回与泗州与之同生共死。
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正是因为辛谠的这个决定,才使得泗州能够在最脆弱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高昂的斗志,没有被绝望给击溃,希望的灯塔依旧继续照亮着前进的方向。
辛谠起身告别了杜慆,走出了泗州城。
猎猎的寒风吹拂着东逝的淮水,泗州城如同一颗黑色的丘陵在淮泗口处突兀耸立着,城头来来往往的人们正在紧张忙碌地加固着城墙,城外的沟壑也被役夫们疏浚挖深着。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整个泗州城,大战即将来临。
杜慆站在城楼之上,看着辛谠渐渐远去的背影,拱手作别。
我会一直等着你回来,因为我知道,不管如何艰难,你一定会信守你的言。
人之相识,贵在相知,人之相知,贵在知心。
一辈子,一个真心知己,可以共赴患难,可以生死相依,足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