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驿吏拧着头看了郭铭一眼,不大信他的说辞,但是也不敢驳了他的面,正在犹豫之际,郭铭上前了一步,凑近驿吏低声道:“劳驾借一步说话,”那驿吏半狐疑着跟着郭铭走到了一旁树下,郭铭低声说道:“这两个人本是汴州府内大员家的子弟,我家将军不忍当场说破,恐辱其先人,请高抬贵手,放其一马,相信那位贵人必有厚报。”
那个领头驿吏被吓了一跳,感觉这书生就像是达官贵人之后,以为是哪个唐朝没落旧官宦子弟,未曾想竟是本镇贵人之后。兼之自己的确是搜到他们有过关信契,因为私心贪婪所以才诬蔑他们是流民,还失手将其打伤,倘若其回去告知其父,自己是微末小吏,得罪如此权贵,恐怕立时就有不测之祸,祸连家门,想想不禁汗流如注,面如土色。
郭铭看着他的样子,趁机说道:“此二人定是为了贪鲜私自出家,差爷能够及时将其拦住,他们家中自然还有厚报,这点意思还望不要见笑,给兄弟们喝点儿茶水。”说罢,从后面军袋中掏出一锭银锭子递了过去。
那驿吏被郭铭惊吓一番,忽听道不但无祸而且有赏,顿时喜出望外,甫逃大祸,哪里还会怀疑其他,点头如捣米,嘴里道:“咱们出来迷了眼,没看出这位小公子原是贵人,所谓不知者不怪,但凡这位公子吐露一点,小的们怎敢如此呢?”一面忙不啻地接过了银子。
郭铭笑道:“他们私自离家,自然不好暴露形迹,此番送其归家,家法森严,免不得要吃些责罚,今次吃些苦头倒也并非是坏事,各位差哥且忙,回头将军定会在京替各位美言几句,这边驿丞问起我家大人也会替你们担待着,但请放心就是。”
两人回走到原处,只见那位公子在小童的搀扶下已然站了起来,周边团围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差役们,那领头驿吏快步上前,大声呼喝道:“没长眼的东西们,还愣着干嘛,还不给我滚去抓人去,站在这里偷懒呢!”几个手下被骂的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会儿,看到领头的眼色,便一哄而散分头进入草屋区挨家挨户继续寻找流民去了。
领头驿吏走至书生跟前,满脸堆笑道:“我这帮手下都是鲁莽之辈,下手也没轻重,误伤了公子,小的在这里给公子赔礼请罪了。”说罢,径自跪下要磕头,那公子和僮儿见此人前倨后恭,也不知所措,只是挣扎着扶住了免拜之礼,郭铭站在一旁旁观,不由窃窃冷笑。
待驿吏诉尽歉意之后,郭铭也不敢让其再深入攀谈,近身上去拉着那位公子说道:“时间也不早了,刘公子且随我去见我家将军,届时随我们一起回京,到时候还要拜会老大人呢,呵呵。”说着用手暗暗在袖底用力捏了下公子的手,那公子会意,低声道句:“有劳了。”
驿吏也不好再纠缠只好讪讪而退,郭铭领着主仆二人缓步走入城门,因为有军司令,城门自然守卫不敢查询阻拦。进了城门沿着轵道前行百步,路旁槐树下朱温几人正负手而立,一见到郭铭领着二人回来,朱温便笑道:“还是郭公绪的法子管用啊,可惜失之磊落了,不过对付这种市侩小吏,又不想闹出动静,这也不失为个良策,哈哈。”郭铭微微一笑,说道:“世间事有些只能曲中求不可直中取,刘虎林沙场之上横冲直撞,难逢对手,但是到了这里确是虎落平阳,这些子人,眼里只认得银子,对付这样人小人最在行,还是明公知人善用。”
郭铭以前是个牙侩出身,最精于市井九流,后来跟着朱将军整日征战,偶尔客穿一下欺蒙之事,倒甚是得意。刘虎林在一旁咧嘴一笑,脸上的刀疤衬着黑红的脸膛整个人显得甚是粗旷。
站在郭铭后面的书生得知前面将军就是自己的救命恩公,拉着仆僮一起上前跪倒在地,呜咽道:“恩公在上,大恩不言谢,此生若不能报,来生结草衔环也当报答。”
说罢,连连叩头,一口气没接上竟尔晕厥过去,众人急忙将其搀扶起来,僮子哭道:“我家公子是因为饥饿晕过去了,各位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我们有银子。”边说边从后面的搭袋中掏出了一锭碎银子,朱温说道:“你们将其先行带回驿馆,看样子的确是饿坏了,给他先温碗热姜汤,然后再给他些吃的,且莫让其暴饮暴食伤了肠胃。”众人答应一声,拉过一匹马将那公子放置马上,几个随从将其送回驿馆,剩下几人跟着朱温步行走回驿站。
朱温处理了军内事务之后,已是弦月东升,驿丞将其安排在了西面的院落中,此处幽静雅致,花草芬郁。朱温歇息了片刻,想起救起的那位书生也安排在不远的厢房便更换了便装,也不带随从,沿着院内小径,出了月华门,转过一段女墙,便进了另一个小院子,这里相比自己住的地方要简陋些,但也颇为干净,只见那童仆正蹲在院角一旁煎药,驿站中药材是常备的东西,虽然战乱但这里离京师较近,还是不乏药材。朱温推门而入,只见那位公子和衣在榻,正捧着一卷书在莹莹灯下观读,一看朱温进来,慌忙穿衣下来施礼,朱温摆了摆手,叫外面的童子进来,他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温声道:“公子莫要再施礼了,我救你们也不是为了施恩,只不过看着这僮儿护主情深,一时感触罢了,你我虽不相识,但是忠仆必有义主,是以稍施援手罢了。未知公子尊称,从长安离京来此何事?”
那公子已然穿着齐整,用过饭后精神恢复了许多,瘦长蜡黄的脸上泛出了些许血色,他深深一躬,长身立在一旁,黝黑的眸子看着朱温沉声答道:“恩公既问,在下岂敢隐瞒,晚生李振,祖居西域,上年入京赶考,原想搏个功名报效朝廷,未曾料科场昏暗如斯,使黑钱,走门子,光天化日之下污秽之事竟堂而皇之,而愚生当时又自恃才高,不屑为那蝇营狗苟之事,后来秋闱失利名落孙山。家父虽已致仕,然与唐朝宰辅王铎大人有同年之谊,常有书信,因此嘱咐晚生去拜谒王相公,烦劳其给在下在京畿附近的节度帐下谋个差事,待下次秋闱再图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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