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唐帝国比作一位壮汉,那么河东就是其隆起的脊梁,不屈的精神,河东掌控在手,纵使天下纷乱沸如汤煮,朝廷也还有涤清荡平宇内的希望。
安史之乱时期唐帝李隆基躲在蜀地得以残喘,而远在朔方的太子却承担起了兴复的重任,那时大唐的实际策源地正是河东,李光弼、郭子仪统领的唐军主力都是多次兵出河东来打击敌寇。
河东之地,地势高隆,四塞之地,易守难攻,山脉河流分割边界,天然的要塞之地,河朔三镇虽然割据但始终不敢分裂,就是因为朝廷屡次出兵河东震慑或打击不臣之辈。
河东对于唐帝国的重要性,每个皇帝都非常明白,因此河东之地历来都是委派重臣信臣守护。
而河东的北面就是大同,这块原本属于河东地区的军镇沟通着塞北和关内,而且沙陀部帐大多在此云集,是其主要的聚集地。
大同军镇下辖云、朔、蔚三州,治所为云州。此刻在云州坐镇的是大同防御使兼水陆发运使段文楚,也就是大同军镇的行政、军事、钱粮一把手,因为大同军镇级别降低,所以节度使暂以防御使任命。
这位段大人我们之前曾经介绍过,在邕州背了个黑锅,然后回朝廷后沉默了几年后又被重新启用,宦海沉浮,曾经的青稚早已不再,换来的是几多的沧桑和两鬓夹杂着的白发。
代北之地风雪苦寒,胡汉群居,事情复杂而敏感,非常考验领导的能力,加上沙陀族的酋长又隶属皇族,更加不好管理。
之前的防御使支谟是个活稀泥的高手,面对像李克用这样的官二代、皇族子弟,其施行的政策就很有弹性,放下身段拉拢沙陀酋长与其和睦相处,你胡闹可以,但不能对朝廷不敬,至于咱们私下嘛,称兄道弟,怎么闹都无所谓。
这就更加滋生了李克用的傲气,父亲常年待在振武,哥哥留在京师,没人约束管教李克用,而其后来又被支谟忽悠着明升暗降安排到了蔚州驻防,边地寂寞无聊,李克用就整日和一群不良哥们儿们混迹,将那些纨绔子弟们的吃喝嫖赌都学会了,而且应该是还比较精通。
事情从段文楚接任就发生了变化,段文楚是属于正宗的国家级烈士家属,对李克用这种伪皇族根本不屑一顾,给我老实点,别惹事,否则,哼哼。
习惯当大爷的李克用怎么受得了这个气,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直属领导呢,自己这个皇族招牌唬唬别人还行,真正懂得行家面前,李克用也是不敢招摇自取其辱的。
愤怒在心底聚集着,这口气咽下去了,但实在是难受憋屈。
段大人在代北一改之前的松散作风,施行严厉的军纪,往常那种吃喝嫖赌的事情,一概不准有了。
严肃军纪,自然会杀鸡儆猴,这些被杀的鸡们应该包括之前的牙将军府内的贪官恶吏们,本来是一件好事,但其动摇了代北的官场根基,弄得人人自危了起来,谁知道这个小段下一个要拿下谁呢?
这边的官场不稳之际,随着南面叛乱的持续波荡,东南稼禾歉收、汴河沿线漕运不畅,送往京师的粮米尚且时有亏欠,更何况河东诸军镇了。
在缺粮少钱的情况下,段文楚也没什么开源的良方,既然不能开源那就只能节流了。
段大人下令降工资,减口粮,自古至今,降薪绝对是让所有人最难以接受的事情了,本来工资就不高,你又来这套。
古代没有辞职一说,降完工资还得在这里上班,还得虐心,太压抑了。
整个大同军镇的兵士们都暗自抱怨着,没有人会考虑为什么降薪的原因,大家的怨恨自然集中在段文楚的身上,这家伙,太坏了,喝兵血扣兵粮,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官。
李克用及其手下的小弟们也对段文楚的做法很有意见,但还没到撕破脸的地步,毕竟也只是降薪而已,对李克用这个级别的大佬还触动不了根本利益。
最终使李克用动心的是一个人的传信,这个人是云州沙陀兵马使李尽忠,这个哥们儿平时估计也没有少被段文楚查,只是还没有被扳倒,但生死攸关,岂敢疏忽,在这次整风查腐的运动中,原来牙将府内是重灾区,段文楚利用查抄出来的财物来抵充军费固然是好,但这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因此段文楚就处于在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李尽忠是沙陀人,但如果其造反的话威望不大,估计也没什么人会响应,其为了自保想起了一个人,那就是在蔚州驻守的李克用。
李克用是皇族、大酋长的儿子,要是他造反,自然会一呼百应,这样自己也就能够继续安稳活下去了。
李尽忠的内应做好了,就等李克用的起兵消息。而此时,蔚州兵马使兵府内,李克用和自己的那群兄弟们正在考虑这个问题。
反还是不反?李克用在思考一个平衡,最后他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反段文楚不反唐,毕竟自己也是皇族,没理由反自己,如果唐帝能够原宥自己的话,那自己就好好听朝廷的调遣罢了。
屋外的雪簌簌地下个不停,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在这个雪夜之中,李克用和自己的几个死党,程怀素、王行审、盖寓、李存璋、薛铁山、康君立等一起商议了这次叛乱,最终决定是,干!
夜深了,李克用还未入睡,此刻,其怀中姬妾温软的身体却激不起李克用半点兴趣,他默默地数着刻漏,失眠了。
天色未亮,借着雪后地面的余光,李克用带着蔚州人马踏上了通往云州的路上,踏上了一条艰辛异常的路子。
云州城,此刻还沉浸在昏睡平静之中,根本不知道战争的阴霾即将笼罩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