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驾!”蜿蜒穿过长安、山南西道的驰道之上,奔驰着一匹黑色的驿马,这匹驿马趁着夜色的掩映,撒开了四蹄快速奔驰着,其身上骑着的军卒正低控着身子,躲避着道路之上伸出来的枝桠树干。
不久,远在西川的皇帝便收到了这封书信,这封书信虽然字数不多,却刺目至极,因为它是用血写就而成的。
唐帝初打开奏信看来,心内也是一惊,
白色的奏纸上面,添头上面首先写了数个大字,“冤!冤!冤!冤!冤!”这些字都是蘸着鲜血写就,一个个字体张牙舞爪,仿佛向着天空大声倾诉着自己的冤屈和不甘。
唐帝的脸上愠怒一闪而逝,这次没有在中原将李克用拿下,真是可惜,虽然宫内之人最后将当晚之事原原本本回报,自己还是难以释怀,当夜若不下雨,想必李克用是肯定逃脱不出汴州城的,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意?可是都说天意天意,朕的意思不是最大的天意吗,朕贵为天子,自然也是可以代表天意的,唐帝深深一叹接着向下看去。
“天子明鉴,前月,臣李克用奉旨南下中原平剿黄巢余孽,臣忠心尽责,率军连破黄巢五十八营,驱逐黄巢于东藩之地,臣计回军补休再战,未曾想汴贼朱全忠心怀叵测,设宴上源驿中,周遭伏之甲兵,城上布满军众,我河东军上下八百余众尽皆被屠,尸首散于街市,野鬼夤夜痛哭,此血此仇,誓死当报,伏请圣上明鉴,赐臣节钺明令,诛杀此獠,臣不劳朝廷兵卒,自提一旅,必当踏平汴州,以报仇雪恨。”
唐帝看着这封奏信,字里行间充满了怨恨和戾气,让唐帝背颈不由地一凉。
“陛下。”旁边的田令孜开了腔,自从入了蜀地,政事之上多由这位神策军中尉大人负责,一应入蜀奏章、折报都会先经田令孜的眼,这封河东的报冤书,田令孜是早就看到了。
当初制定让汴州朱全忠下手干掉李克用,田令孜也是参与和主导者,那个杨彦洪当初就是一直与自己单线联系的。
本想着万无一失,河东军没有防备之下必然会着道,没想到最后还是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大雨竟然让李克用在铁桶一般的汴州城内逃跑了,虽然内宦及朱温都有详细呈报,但留下了这个烂摊子却着实让人头疼不已。
“这个李克用,还真是命大啊,竟让他跑了。”田令孜讪讪地说着。
“如今人家到朕面前叫天屈了,你说这事情该怎么办呢?”唐帝转头看着田令孜,当初制定擒拿李克用的计谋之时,田令孜可是拍着胸脯跟自己保证万无一失的,如今这个时候了,可如何收场。
“当然不能答应李克用的请求了,否则一旦让其纵兵报仇,立马就会寒了宣武军朱全忠的心,本是为朝廷做下这种阴事,肯承担骂名,自己又被朝廷抛弃,臣怕最后朱全忠顶不住河东的压力,将朝廷卖了出去。”田令孜怎么也没想到看上去老实的朱全忠,其实早就将朝廷出卖了,幼稚的田令孜还在担心朱全忠出卖朝廷。
“那该怎么办,河东军吃了这么大的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眼下秦宗权又在中原纵虐不已,朱全忠的宣武军还是抵抗的主力军,朕是说什么也不可能抛弃朱全忠去取悦河东李克用的。”唐帝决绝地说道。
“不如先派出使者两相调和,一方面尽量平息李克用的怒火,另一方面也好安抚一下朱全忠的忐忑,告诉其朝廷的态度,让其将心放到肚子里,好好为朝廷出力报效。”田令孜想了想,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好打了个稀泥,先拖延着再说,李克用没有朝廷的明令,倘若擅自出军屠灭另外一个藩镇的话,那可就等同造反了。
行宫殿内,漏刻一点点流逝着,唐帝看着昏暗灯亮之下的田令孜,苍老的身形也开始佝偻了起来,虽说田令孜擅权,但确实也处处为自己这个唐帝着想,这也是唐帝一直没有起了拿下这个老权宦的念头。
“滴!滴!”一滴滴漏刻的滴水声响着,在静谧的大殿内显得分外清晰,殿内两个人枯坐相对着,一筹莫展。
“唉,那就这样吧,派遣一个能辩之士,两方斡旋吧。”良久,唐帝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他对这个做法不是很满意,但相比之下又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能先这样权益从事了。
两支使者队伍分别出了蜀地,过长安,一队出东渭桥,过了蒲津向北朝着河东军府晋阳府而去。
另一队出了蓝田关,沿着商洛古道,向着中原之地而去,洛阳失守了,潼关也兵火连绵,从蜀地、长安出发的使者,只能取道东南,然后折转北上。
晋阳府内,李克用满面笑容非常客气的接待着朝廷的天使,听着使者不耐其烦般轻软的劝解,李克用的心头如同一阵炸雷一般,彻底震惊了。
朝廷在活稀泥,倘若汴州上源驿事情中没有朝廷的影子,他们犯不着专门派使者前来调解,说什么都是朝廷大员,为国之坻柱,万万不可自相残杀,动摇国家根本。
问题是人家已经杀了我河东军数百人,我现在申诉冤屈,朝廷竟然百般遮掩,这是为了什么?
李克用心里一沉,一股寒意从心底泛了上来,这股寒意凉透了他的心,之前朱全忠对自己说是朝廷指派其来刺杀河东军,自己还不信,可这次朝廷都开始派使者来河东进行两方调和,不由得李克用不信。
“天色不早了,请天使大人暂歇息吧。”李克用看着一直苦口婆心劝诫自己的使者,冷冷地说道。
使者讪讪地离开了晋阳军府,府外的石头狮子在落日的映照下仿佛被赋予了一种别样的神态,好似活起来了一般。
李克用站在军府之内,后面站着盖寓、李克虔、吴拱等人,大家的面色都很严肃,落日熔金,暮色渐渐沉入黑暗之中,整个晋阳府内,人们的心情也一点点低沉下去。
“唉,”李克用长叹了一口气,“看来朱全忠之前在汴州城外说的那些话,十有八九是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