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会想到,蒲州城内赫赫有名的黑羽府竟然会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宅院子,这座小宅院隐匿于蒲州城西面的一片民宅群落之内,门口寥落,与一户普通人家并无两样,但是院落之内与其外表迥然不同,此刻庭院内站立着的十几个护卫,各个裸露着虬劲臂膀,正整齐肃立在庭院之中。。
“哦?”屋内的冯骥抬起了头,他看了眼跪在屋内地面的属下,这个人就是昨晚指挥突袭王记当铺的黑羽尉指挥使,其一头花发,黑白斑驳的样子,看起来年龄已经不小了,此刻其趴在地上,因为恐惧而不敢抬头,身体还不由地产生了一丝微微的颤抖,谁能想到在外面呼风唤雨令人闻之变色的黑羽尉指挥使此刻在冯骥这位文人面前竟然恐惧得簌簌发抖。
“当铺的人都逃跑了?还折了刘峰、王赞两个人,”冯骥停顿了下,平息了下自己的情绪,王记当铺的掌柜身手如此了得,看来朝廷对河中确实花心思了,本想着此番抓住王掌柜,顺藤摸瓜手将朝廷在河中的眼线全部拔除掉,谁知黑羽尉出动十数人竟然还是没有留住此人。“刘峰、王赞两个人是咱们黑羽府的老人了,身手如何自然不用说了,但依你所说两人联手对付一个重伤的人竟然没有成功不说,还双双身死被毒杀,你们黑羽尉平时没有防毒的经验?”
“禀大人,黑羽尉平日里对对付毒物有专门的训练,此番刘峰二人所中的毒实在是从未见过,属下听了描述两人中毒的惨状,有点像是吐蕃、南诏那边的毒,不是咱们大唐疆域内常用毒药。”黑羽尉指挥使赶紧回禀道。
“唉,老夏啊,”冯骥叹息了声,站起身子看着地上跪着的黑羽尉指挥使夏德言,这位黑羽尉指挥使已经在黑羽府兢兢业业做了许多年,其自从李都在位时就已经是黑羽尉指挥使,当年王重荣突起作乱,黑羽尉事前保持了中立,这让王重荣既感激又戒备,此人如此对待李都,那么他日别人若要作乱,黑羽尉要是知晓,会不会也瞒住自己不上报呢?因此,王重荣就一直想要将这个夏德言给替换掉,但一来其他黑羽尉威望还浅,二来这个夏德言一直兢兢业业没有任何过失,无故惩治此人,恐不服众,冯骥觉得此番也算是个好时机,正好可以借此事将这个老头赶出去。
“你在羽府已经多年了,身子骨也一直不好,节帅大人一直觉得你很是辛苦呐。”冯骥走到夏德言面前,一把将其搀扶起来,温和地说道。
“节帅大人对属下体恤,卑职就算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节帅大人之恩于万一。”夏德言连连点头,轻声地感恩戴德道。
看这个夏德言不识趣,冯骥有些烦躁,他清了清嗓音,话语里增加了一丝严肃,“此番突袭王记当铺事关重大,说深了关系着整个军府未来的存亡,这次把这件事情办砸了,老夏呐,羽府不给出个交代,恐怕上面难以平息怒火呐。”冯骥看这门外,冷冷地说道。
夏德言听到这话,身子不由地一僵,他虽然知道冯骥肯定会有责罚,但原本想着和之前一样,将自己狠狠地挖苦嘲讽一遍,然后象征性地罚俸罢了,没想到此番竟要自己给军府一个交代,自己怎么给?无外乎自己请辞罢了,可自己要是走了,这个羽府上下黑羽尉士们,谁又能真正有能力把控呢?
“大人?……”夏德言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你将手里的事物交给虎溪吧,这些年,虎溪也长大了,你也能放心离开了。”冯骥淡淡地说道,“羽府总是要给军府那些大人们一个交代的。”
“卑职知道了。”夏德言躬身轻声回答道,一瞬间,这位声威赫赫的黑羽尉指挥使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佝偻地老人。
“去吧,”冯骥点了点头说道,然后转身走向了内室。
“卑职告辞。”夏德言压低身子,卑微地告辞,他走出了房子,看了看这间屋子,自己第一次踏入这所房子的时候,也是从正门走入的,这么多年了,自己从来没有从正门出去过,如今自己终于可以从正门出去了。
“参见指挥使大人。”庭院内的所有黑羽尉士们看到指挥使大人走了出来,纷纷跪了下来。
“罢了,以后我就不是你们的指挥使大人了,虎溪会接替我继续照拂大家,只要羽府在,大家就没有事,黑羽尉也会没有事的。”夏德言站在庭院当中,他环视了一圈周遭的黑羽尉士们,苦笑了一下,这些人都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很多都是孤儿,自己原本以为自己将这些人培养成只认得自己的恐怖势力,但冯骥这个弱不禁风的文人进入羽府之后,却一点点地改变了这个局面,自己如今被免职,虽然这些人们会有不舍,但是没有人敢为自己打抱不平,更别说兴起为自己报复的念头了。
“大人!”
“大人!”
夏德言身边的黑羽尉士们看着失神的夏德言,纷纷流露出恋恋不舍的样子,这个老指挥使虽然御下严酷,但是平日里对下属们确实非常呵护,比起夏德言来说,虎溪此人更加严厉苛刻,也更加功利一些,早些年跟着虎溪一起执行任务的那些兄弟,有不少就折损在了战场之上,那些人有些本来是可以活下来的。
虎溪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人,因此跟其共事的话,大家不由地心惊胆战的。
“打开院门吧。”夏德言轻声吩咐道,这个院门一直虚掩着,除了几个打掩护的人整日扮作宅院中人进出,其黑羽尉他人等一概不得随意进出此门,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离开黑羽尉的人,离开的当天会从这扇门走出去,算是与黑羽尉、羽府的正式告别,夏德言看着这扇门,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么快,自己就要从这扇门走出去了。
门轻轻地打开了,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如同投射在地面的一段锦绸,夏德言踩在洒满阳光的地面上,慢慢地走了出去,出了门,他吁了口气,突然感到了一阵莫名的失落,外面的样子仿佛和自己多年前进来时一模一样,当年对面的那个汤饼店如今还在,大锅里面的汤饼正冒着热气,夏德言缓步走上前去,对着忙着和面的伙计说道:“给我来一碗汤面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