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云锦城的集市之日,便是热闹非凡的一天,云知白早早就从竹床上起身,见希娘和曦儿还在熟睡当中,便轻轻地起身,换好衣裳,腰间别着向舅父预支的月例,再把希娘房内的铁熏炉里的木炭取出,换了新的放进去,再放进希娘房内。
紧接着云知白熬了一大碗粥,给希娘装进食盒里,放在屋内床边的案桌上,见一切都安排妥当,这才放心的出了门,现在天还微微亮,因为云知白住的是云锦城的郊区,离城内自然是有一些距离,云知白估摸着,等走到云锦城,刚好能赶上集市的早集。
云知白紧赶慢赶地走到云锦城,城门口已经排成了长长的一队,这云锦城紧邻长安城,云锦城一共有三座著名的山,以北是白启山,上有灵隐寺,香火旺盛,住在长安街上的达官贵族都爱来祭拜佛祖,求得上天的保佑,云锦城以东是白青山,山底正是白山书院,白启山对面便是云卷山,据说云卷山山顶的云朵总是一团一团卷着,所以特意取名云卷山。
这云卷山是墨大将军设立在此的练武场和狩猎场,在半山腰上,墨麟特意开山辟地,圈出一大片场地,供士兵们训练,骑马,拉弓,射箭,狩猎,白启山,白青山和云卷山三座大山紧连在一起,包围着整个云锦城和长安城,所以这三座大山至关重要,山势险峻,外人和外敌进来得经历跋山涉水,所以这也是作为重要的军事领地,又因为紧邻长安城,所以进云锦城是要经过官兵一番盘问与搜查。
云知白看着排着长长的队伍,有些是进城赶集的人,有些是担着东西卖货的,看着天色渐渐发白发亮,内心有些许的焦急,不过还好,随着队伍慢慢地往前挪动,也终于轮到他了,云知白拿出随身携带的通行证,一个穿着盔甲的将士摸了摸云知白两侧的口袋,再上下摸索了一番,见没有携带任何兵器,便挥了挥手,云知白赶忙加快脚步跨过关卡,走了过去。
今日集市特别的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一片人声鼎沸,在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布庄,肉铺,当铺和作坊,还有一些诸如怡红院之类的青楼,当然,老鸨也不敢正大光明的就让那些烟花女子卖身,借着喝茶吃点心之类的,暗地里做些不可见人的勾当,屋梁上也是隐晦的挂个寻春院,等风来,满春院,凤鸣院之类的招牌,毕竟离长安街不远虽然唐朝文化开放,但是天子底下,多少也得顾及到天子的脸面,那些离长安城十万八千里的小县城,倒是招摇过市的满街都是青楼。
街道两旁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有吹糖人的;有弹乐器的;有卖凉粉面皮的;也有做木工玩具的;还有制八角宫灯的,人山人海的人群中有挑担赶路的,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赶毛驴运货的,婢子扶着的千金小姐,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小厮跟着的公子哥,这里斗斗鸟,那里看看棋盘,小贩在那里吆喝生意的,游客在酒馆里划拳比酒的,好一番热闹的集市。
街道尽头还有一座大桥,许多赶集凑热闹的公子哥们凭着桥侧的栏杆,或指指点点来往的那些女子,或在观看河中往来的船只。
云知白可顾不上凑这些热闹,他第一时间就往街边的肉铺赶去,见朱屠户正在用破帤把杀猪刀给擦亮,见云知白走上前,立即眼睛发亮,一脸期待地问道,“云先生,好久没见你来赶集了,今日要买多少肉,这肉可是早上刚现杀的,你看还热乎着呢,买点回去开开荤。”
这以往云知白都是在朱屠户这里买肉,云知白倒也是老实本分,朱屠户说多少银子,他是一两都少了人家,不像有些人,少给几个铜钱的,还在那里觉得朱屠户就站着卖卖肉,可赚钱了,所以朱屠户一直对云知白很有好感。
后来有次云知白买肉之时,朱屠户问起云知白是做什么营生的,他才知道这个从来不少他银两的还是一个教书先生,怪不得长得斯斯文文的,朱屠户从小就吃了没学识的亏,所以得天没亮就要杀猪卖猪,此后每次云知白来买猪肉时,他都要给他添上点猪肝猪腰的,虽然云知白每次来买猪肉时间间隔半个月一个月之久,每次也买不上多少,但是这教书先生也不嫌弃他是个杀猪的,每次还要和他礼貌的打声招呼,这是看的起他这个杀猪屠户。
“小朱,今日我就要三斤肉吧,给我拿好一点的,多一点银两也无关紧要。”云知白看着肥是肥,瘦是瘦的猪肉,平日里他也不去其他肉铺买,他买东西就喜欢这样,一家熟了就一家买,况且这小朱平日里买点肉都倒贴点猪内脏给他,他就更不好意思去他处买了。
“云先生,今日家里来客了吧,这么出手大方。”说完朱屠户杀猪刀手起刀落,一块肥肉与瘦肉相间的前腿肉就完美地割了下来,朱屠户上了称,又把猪肉装进袋子里,伸出了双手,云知白心领神会,立马从腰间钱袋里拿出十个铜币,递给了朱屠户。
朱屠户并未马上接过铜币,而是再拿起了猪肉旁边一些猪肝,猪杂这些装在了另外一个袋子里,递给了云知白,然后把双手往自己的衣裳上蹭了蹭,再双手接过云知白的铜钱放在抽屉里。
“这不,希娘前夜刚生了,我买点好的给她补补身子。”云知白朝朱屠户笑了笑,又道谢道,“你看你,每次都给我装上这些好东西,给你银两又不要,叫我怎么受得起,前几次也就罢了,今日我得拿,你每天杀猪卖猪也不容易。”云知白说着就从腰间钱袋再拿出一个铜币,塞到朱屠户手里,朱屠户哪里肯收,两人你来我往好几个回合,结果这个铜币最后还是落回了云知白的钱袋里。
“哎呦,恭喜云先生,希娘生啦,生了个公子还是小姐?恭喜恭喜了,云先生都做阿爹了。”朱屠户为云知白高兴的直搓手,这些小贩平日里为一点生计奔波,但是却也是热心肠,况且朱屠户早就把云知白当作心目中的朋友了,这就更为他高兴了。
“是个贴心的小棉袄,看看把你高兴的,好像是你做爹一样,你年纪也不小了,快点找个姑娘,回家也好有口热饭吃,有口热茶喝。”云知白看了看突然有点脸红的朱屠户,笑了笑,这朱屠户看着人高马大的,一个粗汉子,说起这事,他还倒难为情起来了。
“这,我,也没人看得上我呀,每天就和这些个母猪呆一起了,哪有姑娘愿意闻我这臭烘烘的味道。”朱屠户想着他是老大不小了,当初云知白来他这里第一次买肉时,云知白还是个单身汉,现在都做阿爹了,而自己还是孑然一身,还是云先生这样有学问的好,不像他是个睁眼瞎,也没姑娘愿意跟着他。
“不可以说这么气馁的话,你看看你,一表人才的,我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对了,孩儿满月之时,你有空的话,可一定要来参加孩儿的满月宴,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礼钱我不收的,你人到了便是,好了你做生意吧,我还要去药铺给希娘拿点补药。”云知白见后面的人走上前要买猪肉,怕耽误朱屠户的生意,连忙与他道了别,朱屠户也朝云知白挥挥手,大声回了句,“孩儿满月宴,我一定准时到场。”
云知白道别了朱屠户,又来到温医馆,走进医馆,一个戴着老视镜的老人连忙从柜台后起身,“云先生过来了,这边请,给云先生倒杯茶来。”身边一个伙计听到馆长说道,立马放下手中的活,就去倒了一杯茶双手递给云知白。
“温老,你何必这么客气,我这每次来,你都待我这么好,我实在愧不敢当。”云知白看着温阳老先生,实在有点不好意思,这温阳老先生可比他年长许久,这每次来,还待他如此尊重客气,让他一个小辈真的是不敢当。
“文先生,你这就和我见外了,你是谁呀,是我小女的教书先生,我能不敬重你吗?年龄上讲我是比你年长许多,辈分比你高,但是这人情呀,我还是一直欠着你的。”温阳拍拍云知白的肩,像看自己女婿般地看着云知白,可惜了,云先生已经有内人了,当初云知白还单身一人之时,他还一心想着把自己小女介绍给云先生。
“温老,你还念着温茸那件事情呀,这都是我举手之劳,温老何苦一直感激我到如今,要说感激,我每回来拿药,您都要多给一贴药方,我的人情呀,您早就还完啦。”云知白想起温茸那件事,本来白山书院招的书生都是达官贵族的千金小姐和公子哥们,这温老虽然是在云锦城开医馆的,也算个小本生意,家里小有些银两,但是没有官职再身,也不是富户员外,所以本来温茸是没有资历进白山书院的。
但是这云锦城里最好的书院便是白山书院,有些长安城的大户正规官院进不去,就退而求其次,选择了白山书院,毕竟白山书院是民办私塾中最好的一个学院,温阳最初是想把温茸送进白山书院,但是奈何资质不够,那时候白山书院托关系进院的名单居多,许言也就没特意注意到温阳,所以也一直没有给回信,温老见此事如此难,心里便想着算了,就不再提及了,虽然内心有些许遗憾,但是也无可奈何。
机缘巧合,有次来药馆的客人说起白山书院,被他听了去,据说这位客人本来也是进不去这白山书院,后来找了多方关系托了云知白,这才入了学,这温阳本来已经被熄灭的火焰又被燃了起来,连忙向客人打听了这云知白的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