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长安城内众多百姓欢乐庆祝下元节不同,长安城城墙之外的云锦城郊区却不如长安城热闹非凡,在下元节的圆月中显得寂静又安谧。
皎洁月色下,一间灰瓦白墙的房屋掩印在一小片竹林里,几棵果树和大槐树环围着整个房屋院子,在一片翠绿树木之下,整个房屋显得简朴而又幽静,田间小院的朱漆门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面赫然写着遒劲有力,行云流水的“云家”二字,这无疑是云家无错了。
不过这静谧的晚上被一个急急忙忙赶来的稳婆子打破了宁静,神色慌张的稳婆子穿过长长的鹅软石小路,终于来到了摇曳着点点灯光的小院。
她一只手提着工具箱,一只手叩住朱漆门上的铜环不停歇的敲,朱漆大门在铜环敲击之下发出清脆的响声,打破了黑暗的沉静。
一个身袭如雪的白衣男子推开院子里的房屋门,手提马灯从院子里走出来,急匆匆打开院子大门,略微有些焦急的说道:“赵婆,你可终于来了,我们等你许久了,我家希娘到现在还未产下孩儿,你快快随我进来,帮帮希娘吧。”
“哎呦,云先生,我也是刚从东家那边接生好,马不停蹄的就赶来了呀,只是你这偏僻的世外桃源,夜又黑,可让我一顿好找,快点进去,希小娘如今怎么样了?”
赵婆听到院子房屋里面希小娘的叫声,不慌不忙的说,这叫声她听的太多了,倒是都听麻木了,边说边跟随着云先生来到院子内屋,只见架子床上的一个大汗淋漓的女子正抱着圆滚滚的大肚子,疼的在床上直打滚。
“希娘,不怕啊,赵婆来了,都说水到渠成,我们的孩儿马上就唾手可得了,希娘你定会一蹴而就,马到成功,你现在感觉如何?”云知白一把抱住床上疼的直叫唤的希娘,用脸帕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汗,着急而又心疼的说道。
“还能感觉如何,当然感觉非常痛了,这痛可不都是云先生导致的,哎呦你一个先生就别在这里文绉绉了,又是水又是马的,快别抱着希小娘了,抱着她叫她怎么生啊,别在这里捣乱了,还有你看看你,就烧这么一木盆热水,这生孩子哪够啊,赶紧出去把大木桶搬来,烧热水把大木桶装满,我一看就知道你是第一次当爹的人,不过下次希小娘再生你就有经验了。”
赵婆进屋四周扫了一眼,只有一盆热水摆放在床头,孩儿的纱巾衣裳倒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摆放在案桌上,又见出口成章,一头雾水还摸不清头脑的云知白,一进屋就上床抱着希小娘,马上唤他出去烧热水。
这个一脸书生样的先生,都听闻他学识渊博,这下可真是见识到了,不过马上就要做阿爹了,还一点生产知识都不懂,白读那么多书了。
“哦好好好,下次可不敢再让希娘生了,我这就去烧热水去!”云知白又擦了擦希娘额头上的汗:“希娘,赵婆是有名的神接金手指,你安心生产,不用怕啊,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出去烧了热水就进来。”
床上的女子已经痛的无法回半句话,只能摆摆手以作应答,云知白见状马上从架子床下来,按照赵婆的吩咐出院去灶房烧热水。
“希小娘,我赵婆来了你可就别怕了,来,躺好了,看着我,别再大声叫了,双腿稍微分开点,检查一下胎位。”
赵婆嘴上不停,手上也不停,嗯,胎位正,孩儿不大,宫口全开,马上生产,赵婆接生就如同背书一般,技术熟练,朗朗上口。
“希小娘,从现在开始,我叫你用力,你就用力,我叫你停,你就得停,听清楚没有?”希小娘已疼了许久,现在也没什么力气回话,只能朝赵婆点了点头。
赵婆把马粪纸给希小娘臀部垫上,手压在希小娘肚上,大声说道:“好,开始用力……长用力……,好,停……非常好。”
本来在架子床惊慌失措的希小娘见赵婆来了,本提在喉咙上的心神稳定了下来,也不那么害怕了,心里不害怕,竟觉得肚子也没那么疼了,她配合着赵婆,孩儿在肚子里慢慢的下沉,生产之道开启,一个新生儿的生命也就此诞生。
虽然是初胎,但赵婆历来接生的母亲孩儿都平安,方圆十里的大户东家生产都找赵婆,当然,赵婆的接生费可不少,这不,这次锦文可是拿出一大部分家当给了赵婆当定金,这才能把她请来。
待云知白里里外外的在灶房和院内房屋之间来回运热水,把那个大木桶差一点装满之时,他刚刚走出房屋门,清脆响亮的婴儿啼哭就震开了他的心门。
他赶忙放下手中装着热水的木盆,立马推开房屋之门,见赵婆已经利落的给婴儿扎好脐带,用热水擦洗干净婴儿,再用干净的纱巾把婴儿湿漉漉的身体擦干,最后用放在床边案桌的襁褓包裹好,递给了在床上虚弱却又喜悦的希小娘。
“是个小千金,希小娘,你可有福享咯,要我说还是女孩贴心,你们这些乡下的小娘子就是好接生,经常下地干活,没用几次力孩儿就下来了。”
赵婆边说边收拾好自己随身所带的工具箱,坐到希小娘床边,看了看白白嫩嫩的小丫头,这丫头,一看就喜人,又叫希小娘早点开奶,这不,这小丫头一落地,就扑向希小娘怀中吃起奶来。
云知白看着希娘怀里襁褓中的婴儿,丫头,他就喜欢丫头,丫头好,他一下子高兴的有点不知所措,立马给赵婆泡了一壶素茶,端给赵婆一杯,又凑近架子床,看着他的第一个孩儿,这里瞅瞅那里瞧瞧,怎么得也瞧不够,还好长得像希娘,像希娘好,生的俊俏。
“哎呦,文先生,希小娘,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先前去吴大户家,给那小娘子接生,那小娘子养的是细皮嫩肉的,听婢子们说那小娘子自有孕在身便整日躺在床上,孩儿又大,我就是最怕这种,接生起来我也是担惊受怕的,我倒是不怕砸坏了我的名声,我倒是真怕要是大人小孩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不过啊,好在给吴大户家那个小娘子平安接生下来一个大胖小子了,这吴大户,倒也是一点也不吝啬,足足给了一两白银的喜钱呢,整整十钱呢,难得有这么阔气的东家。”
赵婆见接生的工具箱都收拾好了,这云先生和希小娘就只顾着抱着孩儿乐,不过她也可以理解,第一次当阿爹阿娘,初次见到孩儿都是这样的。
“哎呦,赵婆,你瞧我这记性,真是对不住了,文郎,你快去院子侧屋,在床边我的首饰盒里,拿出我放好的钱袋,赵婆,你今日能来真是太辛苦麻烦你了。”
希小娘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自己一时只顾着孩儿,忘了给赵婆喜钱,还得赵婆拐弯抹角来提醒,这赵婆,该说自己不明事理了。
“赵婆,你且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去去就来,你先喝茶。”云知白立马出了房屋,又去了侧屋,从首饰盒里拿了钱袋出来,里面足足装了一百枚“开元通宝”铜币,这应该是他为剩不多的家当了吧,不过希小娘平安生下孩儿,付出这么多也值得。
“希小娘啊,要我说啊,你这命是真的挺好的,虽然是不如吴大户的家境富裕,你说我今日给吴大户接生的那小娘子,今年才是及笄之年,这就生了个大胖小子做阿娘了,瞧瞧那吴大户,肥头大耳的,都而立之年了,娶个相差那么多岁的小娘子,还不是因为吴大户前四位夫人都生了女孩,盼着这第五个小娘子生个传宗接代的种,这些小娘子,对吴大户来讲,只怕也只是个育子工具而已。”
见云知白迟迟还未进屋,天色更晚了,赵婆也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希小娘聊着,希小娘怀中的婴儿吃饱了呼呼大睡了,赵婆叫希小娘给那小丫头放在她身边睡,省的抱着累。
这人命虽分贫贱富贵,但是有些贫贱家的孩儿好生,贫贱家的阿娘下奶快,看着希小娘产后没多久就下奶了,一些大户家的娘子往往得喝下奶汤了,下奶补药了,才能挤出一丁点奶来,看来这老天爷,有的时候还是挺公平的。
“赵婆,你说笑了,希娘哪里命好了,父母双亡,一个孤儿,从小就失去了父母的疼爱,你瞧我这坐个月子,也无人能伺候的了。”
希娘想起自己的身世,不禁就红了眼眶,他阿爹排行老二,上有伯父,下有叔父,夹杂其中,是最不得祖父祖母宠爱的。
阿爹阿娘又只生了她这么一个丫头,不巧的是,伯父叔父生的都是小子,虽她是丫头,阿爹阿娘却对她宠爱有加,但是祖父祖母却认为她的阿娘是断了他们的后,虽然伯父叔父都有后了,印象中十岁之前的记忆都是祖父祖母指着阿爹的鼻子骂,叫他休了只会生贱丫头的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