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妖族在白草坡的驻地已经在风雪之中露出了轮廓,随着白草波浪一般的涌动,营地中模模糊糊的营帐仿佛一个个浮沉在水中的圆球,随着波浪浮沉中若隐若现!雪花随着不定的风,时而翻卷,时而蝶舞,时而盘旋而上,时而急转直下,织成了一张大幕,笼罩了天地,也将整个妖族的营地笼罩其中,似压迫着那些在波浪中浮沉的球,让他们不至于就飘到了远处。
越是如此,欧阳朴的心中就越是担心!离得近了,原本在风雪中时断时续飘远,原本还能听到的声音消失了踪影!石粟安排跟随前来的磐石禁卫包围妖族驻地的举动让他的心提到了哽嗓之间,他很想阻止远去传讯的灰羽,大规模的人员调动,即便是灵族,也定然瞒不过所有人的眼睛!他终究担心妖族就此被挤到了一条窄的不能窄的路上,也让自己有负老友的重托!
欧阳朴很想拦住了石粟,然而心中也明白,若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也唯有如此!按照程木延所说,郎德实等人拥立白见初,锐意革新,一心想要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以及还有一线希望的最终决战中有所作为,除了修者的责任,自己更愿意认为这是妖族中的有识之士在延续白弻士的意志,要为妖族争取一个未来!仔细想来,着实有些一厢情愿!一边是磨刀霍霍,历来对妖族敌视,趁此机会正要一心置妖族于死地,趁机瓜分妖族剩余价值的各方,一边是根本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妖族填出一条路的众多各自盘算出路的族人,何其的令人心酸!
罢了!无论如何,总不能负了老友一番托付!况且,那些人只顾得眼前的利益,真的按照他们的想法,对整个妖族痛下杀手,只会将妖族彻底的逼向另外一个极端!两族的和解不知道费了众多有识之士多少的心血,妖族不可能彻底消亡,神灵大陆这个神奇的地方注定了会有生灵不断的在机缘巧合之下开启灵智,并通过修行成为妖,并传承下去!妖族便是众多的本被规则定义在最底层的生灵,通过对不公的命运的抗争,最终汇聚到一起,抱团取暖的产物!抛却了他们一些令人不齿的作为,这个种族很值得人为他们大赞一声!他们生生不息,只要神灵大陆继续存续下去,即便将妖族拆的七零八散,终究有一日,这些生灵仍就会重新汇聚出一个强大的令人害怕的种族!仇恨积聚,再难化解,这些修者只顾了眼前的利益,日后谁知道会面对何等强烈的报复!
“太素先生,刚才还吵闹的厉害!”程木延眼见灵族在石粟的安排下已经慢慢的将一张网张开,但想要将营地彻底的包围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工夫!站在营地的边缘,已然听不到那回响在他脑海中的嘈杂声响,这让他有些着急!虽然此时的心情和当时逃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分别,却是突然萌生了借着眼前的事情,借由欧阳朴安排自己和白见初全全接洽妖族事务的心思,这是一个十分难得的可以和一直以来让他心痒难耐的白氏姊妹接触的绝佳机会,尽管不能一亲芳泽,但总归可以望梅,止渴的事情自然也就不会远!只要那该死的穆心禅早点死掉,眼前这个老贼最好能在后面的战事中挂掉,对了,还有这个贼头鼠脑的秃子!他对穆心禅的关心远超其他人,三天两头的去妖族这边来看望穆心禅,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为了来看穆心禅,还是跟自己一样的心思,看到白氏姊妹无依无靠,妖族式微,动了歪心思!!
程木延狠狠的瞪了一眼瞿昙,恰逢瞿昙望过来,连忙低下头去,装作了一副恭谨的样子!
“你出来的时候大概是什么情形?”瞿昙没有看到程木延的眼神儿,他也觉得此时的妖族驻地有些怪异,按照程木延刚才的样子,以及他说的那些,该是沸反盈天才对!他有些替白见初担心,至于穆心禅,他倒不十分在意,毕竟他那里有方桐轩在,量这些妖族胆子再大,也不敢到那里撒泼!
“这个…..刚才出来的时候……”程木延不太想搭理瞿昙这个在联军中并没有什么势力,颇有些闲散又爱管闲事的家伙,尤其是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不舒服,另外,他逃的慌乱,只记得被人围殴的时候,薛乾知等人已经得势,几乎就是一边倒的情势,但是后来一心跑路的时候,就不是十分清楚了!他现在想来,也觉得自己逃的蹊跷,按照当时的情形,被那样里里外外的围住,想要在不泄露自己身份的情形下保命都难,可后来逃的时候却是好似没人拦着似的!恍惚间,似乎看到一道红光似的,“这个,当时我被众多的妖族困住,一心想着出来报讯,是以只记得尽管郎德实擒住了薛乾知的两个帮手,奈何薛乾知根本不在乎两人的生死,妖主白见初被那老贼擒住,情势基本已经彻底的倒向了作乱的妖族一边…….”
“大祭司,这里还请您主持,事后的事情还要多担待,万不可让妖族的事情传了出去,事关这个族群的前程,也事关之后各族能否共处,万望大祭司担待!”欧阳朴打断了程木延的话,回身恭敬的对着石粟施大礼。
“大祭司,太素先生说的没错!这不是为了成全太素先生,也不是为了成全白弻士,更不是为了成全妖族,是为了成全所有的生灵,成全这个世界!”瞿昙立时就明白了欧阳朴的意思。
“诶!两位尽管放心,我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我自会安排后面的事情!”石粟虽然对于妖族一直心中埋怨,但经过白弻士之事,又见如今白见初等人为了族群锐意进取却要落得现在境地,也是心有戚戚焉!自祸乱以来,灵族有史以来最深的参与到神灵大陆的事务当中,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折损,几乎将数万年的积聚消耗殆尽,根基动摇,甚至原本看似寿数远胜各种族的人口,这样的伤损不知道要多少岁月才能重新弥补回来!因此上族人对于妖族的怨恨虽然嘴上不说,心中却是对惹出这场祸端的妖族恼怒不已,即便灵族对于亲情淡薄的很,但眼见亲人,朋友死在自己的面前,又怎么能安之若素,自然也就将这笔账暗暗的都算在了妖族的头上!自己能够尽量的约束住他们这个时候不要做些落井下石的行径,但因为最近灵族和各方接触颇深,尤其是在战斗中凝成的友情,让他们半个字也不透露出去,却是十分的困难!
“多承大祭司宽容,朴不胜感激!那就请大祭司尽力周全,在下自去营地之中探听虚实!”
“这里有大祭司主持,我便随太素先生一同前往,好歹有个助力!”瞿昙见自己留在这里并帮不上什么忙,便想跟着欧阳朴一起进去,虽然觉得有方桐轩在,但他还是对穆心禅不放心!毕竟他从始至终受了太多的磨难和委屈,如今这般,还要被人时刻算计,着实的不公!方桐轩是个随和性子,如果今日妖族出这么大的乱子,难免有人趁乱再动心思,诓骗了方桐轩,对穆心禅下手!这些人别看对战魔族的时候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抓挠起利益,对上自己的人,却是智计百出!
“好!太素先生,瞿昙大师,这里的事情尽管交予我,还请两位小心,莫要轻易涉险!”说罢,石粟迟疑的停顿了一下,继而似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但仍旧有些犹豫的说道,“太素先生,也请你莫要将白长老临终的托付当作了负担,事有不谐的话,大可不必过分迁就,免得深受其累!”
“晓得!多谢大祭司提醒!”
欧阳朴转头看向在风雪中冻得哆哆嗦嗦的程木延,愈发觉得此人不学无术,竟然这点寒冷都抵御不了,程家竟然出了这么一个活宝!慕容涉归竟然动过要将自己的宝贝孙女推进这样一个火坑,和程家联姻的心思!若真是成事,真真的就苦了凝碧那样一个孩子!这些门阀氏族始终惦念的都是如何将利益传承下去,为此丝毫不顾念儿女亲情,只要所谓的家族利益能够延续下去,哪管子女过的水深火热,却不知道保护的却是一群酒囊饭袋,越发的让这些人变得猪狗不如,就连慕容涉归那样的人杰也要深陷其中,为此伤透了脑筋,也彻底的将一个家族的根基烂透,枝干折尽!
“我不与你说些大道理,只明告诉你,这里的事情若是透露出去半个字,我便尽数算到了你的头上,到时候休要怪我连你的爹的面子都不会给!”
欧阳朴的语气阴森的可怕,程木延抬头偷瞥时看到的欧阳朴阴沉如水的面容更是让寒意从心里泛起,不觉间,身上一层鸡皮疙瘩!他很想伸手去挠一挠那个仿佛无处不在,却又实在确定不了准确位置的异样感觉的时候,却总是感觉欧阳朴那凌厉如刀的目光似乎正在自己的身上寻觅下刀的地方,便连忙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感觉,使劲吞咽了口水,平静了一下心情,声音略微颤抖的说道:“木延明白,木延绝不敢有半字泄漏!”
仿佛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听不到任何回应的程木延才将随着平静而慢慢积聚的勇气用到了自己的腰上,背上,脖颈上,头上,缓的不能再缓的微微抬起头来,兜头一阵风雪灌进脖颈之间,一个机灵让他猛然间清醒过来,才知道人早已经去远!想到自己刚才竟然白痴似的躬身站在这里,完全被欧阳老贼吓的不敢轻举妄动,心里就恨的紧!
想要离开,却又觉得虽然刚才的结果不是太好,但终究在欧阳朴这里捞了些分,离着自己心中日日挂念的事情终究是有了一丝接近的可能,这个时候走了,非但前功尽弃,间接的还表明了一种态度,谁知道老贼会如何想!
想到这里,程木延看着妖族驻地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却被风倒吹了一脸,心中愈发的气恼,恨恨的骂道:“最好让那些畜生撕碎了你这个老贼!”
说罢,便收拾了一下衣衫,朝着站在远处,神情凝重的石粟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