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六日,邹岚逢回来后说道:“我查清楚了,那个厢主叫王定海,五十来岁。他相好的叫鸢儿,二十多岁,长的挺好看……”说到这里,脸上一红。杨沅夕奇道:“你脸红什么?”邹岚逢有些尴尬,忙道:“我有脸红么?没有吧。”杨沅夕没再继续追问,李衮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邹岚逢喝了口水,掩饰自己的尴尬,继续说道:“王定海这几日来过一次,住了一晚。估计是战事的原因,看上去有些憔悴。我不确定下一次他什么时候去,不过若是他来,我有办法杀他。你们那边怎么样?”
杨沅夕叹道:“边镐可能猜到我们会攻打南门,将最精锐的军队放在了南门。守将很警惕,每日都在军中,无法靠近,看来没机会。”李衮沉吟道:“也不是没机会。只要城中乱起来,他的警惕就会降低,机会自然就来了。”杨沅夕叹道:“怎么让城里乱起来呢?”
李衮道:“最好的办法就是:火!我从一开始就跟着元帅,她打的每场仗我都在,她每战必会用火。曾经我问过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用火,她说火好控制。想在哪里放火就在哪里放火,而且一旦火起,能让人产生巨大的恐惧,制造很大的混乱,让对手猝不及防。放火的人好控制,救火的人却不好控制,这样就能乱中取胜。”
邹岚逢点头道:“确实是这么个理。我们放火,可以选定放火位置,在暗处。对方救火,则会混乱不堪,又在明处。只要他们一乱,我们就有机可趁。”
李衮道:“嗯,元帅也是这么说。她还说世间万物均可利用,只要用好一样,就能成名。就如兵仙韩信,他很喜欢用水,几乎每战都跟水有关。诸葛丞相喜欢用火,赤壁一把火烧退曹操而成三足鼎立。冠军侯霍去病则是将快发挥到极致。我们此刻没有援兵,不能正面对抗,只有想办法扰乱对方。我能想到最好的办法就是火,夜间无人之时放火,吴军必然惊慌。”
杨沅夕道:“好,今晚就去放火。只是如今快要入冬,火势燃起来可能没那么快。”李衮道:“让外面的人弄些油,或是酒之类的易燃品。”杨沅夕道:“行,就这么办。我们先烧哪里呢?要不把他们粮草烧了吧。”李衮吓了一跳,忙道:“不行,粮仓有两千人驻守,我们三人过去无疑自投罗网。”杨沅夕“哦”了一声,转头看了看邹岚逢。
寅时,洪州城内三个黑衣人快速向粮仓走去。其中一人边走边说道:“我现在很确定,我们元帅就是被你骗到手的。”语气中有些愤怒,也有些无奈。
杨沅夕嘿嘿笑道:“行吧,我就是骗她,不但现在骗他,还会骗她一辈子。她在你们面前是大将军,在我面前,我要让她永远做个小女人。”李衮“哼”了一声,道:“这些话你敢不敢当着元帅的面说?”杨沅夕突然停了下来,沉默了片刻,叹道:“我不敢。我在她面前,这些话根本说不出口。”邹岚逢道:“你应该对他说,也许她喜欢听。”杨沅夕喜道:“真的?”邹岚逢道:“当然。再强悍的女人,都喜欢在自己心上人面前做个小女人。”杨沅夕眯着眼看着邹岚逢,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邹岚逢不说话,头一昂快步向前走。
洪州城内有几处粮仓,最大的一座在州衙后面,有两千人驻守。说是两千人,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多人。因为在城内,并没有人会相信对手居然会遣人入城烧粮,守仓的将军也没有放在心上。白天人要多一些,夜间大部分已经撤走,只留下很少人守着。不过即使只有很少一部分,至少也有三百多人。三个人要避开三百人,还要把粮草烧了,根本不可能。
粮仓有三道防线,第一道在墙外,每五人为一队,大概有十队。第二道在墙内,第三道在仓内。要通过三道防线并不容易,第一道有五十人,外面地势开阔,只要一靠近就会有人发现。要想不被发现,要么在还没有被发现之前将所有人杀掉,要么绕开外面的士兵进去。不管哪种选择,几乎都不太可能。
杨沅夕三人躲在一处墙的拐角处,看了看守卫的士兵,然后低声商量怎么行动。邹岚逢道:“此刻正是人最困顿之时,守在外面的士兵多半已经睡着。我从侧边绕过去,杀几人后,将他们的衣服扒下,我们换上,然后直接进去。”杨沅夕点头同意。李衮叹道:“你也是个疯子。我就没想通,我这么理智的人,怎么会同意两个疯子的决定,居然还跟着一起疯。”杨沅夕和邹岚逢笑道:“疯子做疯事,其乐无穷。”
邹岚逢的武功真的好,一闪之间,便没了踪影。过了不久,居然真的拿回三套吴军军服。三人换上之后,低着头轻声轻脚的走到门口。此刻吴军士兵基本都靠着墙睡着了,毕竟守了这么久也没见出事,也都松懈下来。
三人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接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墙内的士兵基本也都睡着,还有人打着呼噜。仓库左侧是一排营房,应该是守军的营房,此刻除了外面值守的人,剩下的基本都睡在里面。余下的是木头搭建的粮仓,很高,足有三丈多高。也很大,大到一眼看不边。
杨沅夕三人缓慢的走向仓库,就像他们真的是在守仓库,而不是来烧粮草。粮仓很大,所以不止一个门。当然,他们也不敢分开,毕竟只有三人,分开后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只有在一起才能相互照应。他们不知道仓库里面还有没有人,不敢贸然进入。邹岚逢轻轻的把仓库门推开一个小缝,探眼看了看,发现里面太黑暗,根本看不到有没有人。
仓库太高,没有梯子上不去,所以不能从仓顶进入,只能走门。邹岚逢继续把门推开,推到刚好能进入一个人,然后缓缓的挤进去。接着杨沅夕和李衮也进入,又轻轻把门关上。邹岚逢刚走了几步,脚下好像踢到什么,接着就听到一个声音道:“哎哟,谁踢老子……”
邹岚逢听声辩位,立刻出剑刺过去,那声音戛然而止,想必是被他杀了。不过三人心头一紧,仓库里有人。若是人被吵醒,他们就暴露,别说烧粮草,这时候想要冲出去都不可能。三人停下来不动,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过了好一会,没见动静,又才缓慢前行。经过这一会的适应,三人勉强能看到仓库里的一些情况。在黑暗之中,人更容易睡着,守在里面的人此刻都睡的很沉。
仓库真的很大,里面至少堆放着几十万斤粮食。就凭这些粮食,洪州城要守上个一年半载都没问题。现在人是进来了,可是粮食这么烧呢?这些都是谷物,根本点不燃,需要借助草、油等东西才能烧起来。三人都是带了些油,可是这么一点不管用,最多烧个百十来斤,对于这个仓库来说无疑是沧海一粟。
三人面面相觑,千算万算怎么也没想到把最基本的东西忘了。好不容易进来,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三人均不甘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这些粮食根本烧不起来。邹岚逢一跺脚,借着微弱的光亮,一剑将离自己不远的吴兵杀死。杀了一个不解气,又接着杀了两个。仓库内的守军并不多,外面已经有两层守卫,所以仓内只是象征性的安排了一些人而已,也就二十来人。三人气没处撒,就将这二十几人杀了。
杀完之后,三人又对望了一眼,一声无奈叹息,准备离开。正在此时,离他们两丈远的地方突然有人伸懒腰,发出了“嗯”的声音。邹岚逢立刻出剑就刺,眼见就要刺到时,突然反应过来,硬生生将剑收回。一只膝盖顶在那人胸口,一只手用力捂住他的嘴。邹岚逢低声道:“不准叫,否则杀了你。”那人恐惧的点点头。
邹岚逢问道:“这里有多少人?”他稍微放开点手,不敢完全放开,害怕那人叫出来。他只松开了一点,让那人能够说话,又不能大声叫,只要发生声音,他立刻可以又把嘴捂上。那人道:“将军安排了两千人,却没有来那么多。白天多一些,晚上只有三百人。”邹岚逢道:“几个时辰换一次?”那人道:“将军要求我们两个时辰换,不过基本没换过。”
邹岚逢又道:“这里有酒么?”那人道:“有,在营房后面,伙夫管着。”邹岚逢道:“有多少?”那人道:“昨日刚送来五百斤。将军害怕我们喝多了误事,十天送一次,一次只有五百斤。”邹岚逢将那人脖子一捏,颈骨顿时捏断,没了呼吸。
邹岚逢低声道:“五百斤虽然不多,能烧一些是一些。今夜烧了粮草,吴军军心必然动摇。”李衮道:“也只能如此。你和我去搬酒,杨沅夕留在这里。”杨沅夕也不和他争,耸耸双肩表示赞同。
李衮和邹岚逢都是力能扛鼎之人,一缸酒加上缸本身的重量,最多不过两百多斤,对他二人来说非常轻松。二人一人一缸,小心翼翼的从厨房扛过来,脚步沉稳,根本无人发现。来回两三次后,将五大缸酒全部搬过来,然后扛到最高处倒下。杨沅夕拿出火折将酒点燃,火顺着酒流过的地方,瞬间燃烧起来。
五百斤酒不算多,尤其对于储存着数十万斤粮食的大仓库来说,烧掉的不过九牛一毛。不过一旦烧起来,总能烧掉一些。火势烧的很快,片刻之间只要酒到的地方,火就烧了起来。
三人偷偷溜出仓库,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也不吵闹,任由火势烧起,等着吴兵自己发觉。过了好一会,火势越来越大,才有吴兵发现不对,叫起同伴救火。杨沅夕三人趁着吴兵救火混乱之际,一溜烟的跑了。
三人回到米行,藏到暗道内,开心的大笑。笑了好一会,杨沅夕突然止声,面色凝重。李衮奇道:“怎么了?”杨沅夕叹道:“粮仓这么重要的地方,吴兵的看守居然如此松懈。说起来是派遣两千人驻守,实际上只有三百人,而且全都在睡觉。若是我们的士兵也是这样,结果如何,可想而知。”
李衮也是一声感叹,说道:“边镐明白粮草的重要,所以才下令两千人驻守,说明他有将才。可是他却不知道手下人根本没有把他将令当回事,无御下之能,真算不上名将。”
杨沅夕道:“当初南征粤国,也是因为哨兵执行力差,霏儿一怒之下杀了十余人。当时我还怪她残忍,毕竟我是医者,负责救人。今日才知,若是将令不能执行,有多大的害处。霏儿若是不杀那十多人,对他们是仁慈了,可是对数万大军就是残忍,换作是我,我也会杀。我现在才明白,当初霏儿杀他们之时,心里有多痛。”
李衮点头道:“是啊,自己手下的兵,怎么会舍得杀?可是若不杀一儆百,士兵就不知畏惧,错误还会一犯再犯。这点我佩服元帅,必须使用雷霆手段让下属严格执行军令。凡是她带的兵,进入军营第一天,要求的不是别的,就是让服从在士兵心中根深蒂固。”
杨沅夕笑道:“这么一对比,我就能理解为何战前,霏儿能做到风轻云淡。就吴军这样,怎么和我们打?”李衮哈哈一笑,道:“正是,一切都在元帅预料之中。忙活了一晚,休息一会吧。”
此时已是晚秋,天色亮的比较晚,天亮之前正是睡觉之时。三人躺下准备休息,刚刚躺下,杨沅夕突然坐起,惊道:“这里不能住了,我们得换地方。”李衮和邹岚逢听后,一阵沉默。